作者对历史的批判意识过强

　　——在京剧《赵武灵王》专家研讨会上的发言

　　黄在敏（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创作研究院原院长）：

　　首先祝贺福建京剧院排了这一出好戏。看这出京剧感觉比较过瘾，因为这出戏具有较鲜明的京剧特色。京剧特色常被理解为唱念坐打，实际上不仅仅如此，京剧在叙事等方面也有着特殊的要求。首先，这出戏的叙事结构干净利落，第一场就简练介绍了人物关系，很快进入矛盾冲突，这就是京剧的特点；其次，主要情节简单明了，不像话剧那么多台词，对人物的理解这么复杂，这是京剧的特点也是局限性。

　　戏中不管唱段合适不合适，听着很过瘾、很新鲜这是作为普通观众的直觉。京剧擅于把重大背景的事件家长里短化，比如《四郎探母》《穆柯寨》这类戏就很典型。而这出戏没有局限于这一点，更有了一定的悲剧意识。这一悲剧意识，可以说是帝王的悲剧、英雄的悲剧，也可以说是人生、人性的悲剧。在京剧舞台上，悲剧不是主要的，大多数是大团圆的结局。把一场政治斗争，化解为家庭的家长里短，也是京剧和戏曲的重要特点。但这出戏，没有局限于此，而直接叙述一个帝王的悲剧、英雄的悲剧、人生与人性的悲剧，另外直接进入历史层面去刻画一个帝王的形象，这显示出这出戏的新意，既有熟悉的京剧特色，又不同于一般京剧。

　　但是，在处理历史事件的时候，我认为作者的批判意识过强。就像刚刚说的，我们在从历史中寻找时代回响时、提炼历史事件的本来面目时，往往强化了与时代有关系的内容，却常常忽略了历史的复杂性和本来面目，历史的复杂性和本来面目与时代回想的主观色彩之间形成一种统一的辩证关系。这出戏就以批判的意识，通过赵武灵王这一英雄帝王引发出思考，但因为批判意识过强，反而损失了一些历史感和真实性，在处理时多少有些急功近利。赵武灵王那么多丰功伟绩，这出戏的总体走向可以朝这一方向走。京剧简明单纯，不如话剧可说的内容丰富，在有限的时间内，必须突出最主要的东西。

　　第二，全剧我看到了帝王的悲剧、英雄的悲剧、人生人性的悲剧，普通观众可能会产生距离感，帝王悲剧或英雄悲剧无法走进普通人的心灵。这出戏关于人生、人性悲剧的那一面还不够明显深刻，与普通观众的联系不紧密。如果放下架子，从这一角度来说：人不能一意孤行，犯了错就改不了了；有时候人的悲剧不是别人造成的，而是自己造成的……这些内容还可以从历史事件中映照进老百姓的内心。莎士比亚的戏大多就具有人性的普遍性，从大人物身上看到人性的弱点，这恰恰是戏曲的重要特点。

　　第三，赵武灵王为什么要禅让，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是必须找到主因。第一场戏开始不久，就匆忙出现了这个决定。这其中有个前提是，赵何在监国期间做得不错。另外，我们也要从历史记载上找找原因，不能把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物贬损化。

　　还有，在处理赵武灵王这个主要人物时，他的行为有很重要的一个特点，即做决定时一意孤行。一意孤行背后的因素及造成的影响要体现清楚，这出戏显得草率了。如，赵何即位后，赵武灵王感觉难受，这里的依据不足。一大段唱词没有层次，唱完以后没有过门，便转到另外一个思考程序上。从折腾到做出决定，要有一些层次的过渡，而这里的过渡没有充分利用音乐和过门形成行为动作的层次，让人感觉匆忙，导致人物心理层次的开掘不够细腻，层次不够丰富，也影响了对人物性格基调和悲剧成因的呈现。

　　第四，结尾最后一场戏没有表现、升华出戏的主旨。现在落得太实——赵武灵王责问为什么不救我，却没有找到一个最有意味的、心灵深处的“魂”。另外，赵章赵成相互动作的心理依据太简单，对一些情感节点的铺陈还可以更丰富。

　　（光明网记者贺梓秋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