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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孔德淇
今年暑期档,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动画电影《浪浪山小妖怪》成为焦点。这个脱胎于《中国奇谭》的故事,延续“小妖怪的夏天”里对个体困境的敏锐洞察,精准地捕捉并呼应了当下的观众情绪。然而,其在叙事深度上的妥协,也引发了关于如何更好呈现“无名之辈”精神世界的思考。
影片以“平行宇宙”的设定拓展小猪妖的命运轨迹,将目光投向《西游记》宏大叙事之外的边缘角色。这一次,小猪妖不再只是浪浪山里被呼来喝去的小喽啰,而是从“野生强盗”一路跌跌撞撞沦为待决死囚,还和蛤蟆精、黄鼠狼精、猩猩怪组成“冒牌取经队”。其间既闪现底层互助的温暖微光,也暗含对“正统叙事”的朴素质疑。
然而,故事在推进中急于将复杂的生存图景简化为“反抗即正义”的热血表达。痛苦一现,便要挥拳;挣扎一闪,即欲冲锋。被提纯的勇气,像滤掉所有杂质的水,看着清澈却失了重量,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现实中“无名之辈”挣扎的多面性。那些在妥协中求生、在隐忍中积蓄力量、在绝望中自我合理化的灰色地带,那些交织着怯懦与坚韧、无奈与坚守的真实状态,被转化为非黑即白的战斗宣言,难免稍显单薄。
所谓“三重山境”的设计,更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认知陷阱。“看山是山”时的从众启程,映射的是群体无意识的悲哀,却被轻描淡写地处理成“因缘际会”;在“看山不是山”的历程里,孩童嘲笑、老僧信任、村民拥戴等桥段,更像是给小妖怪们量身定做的成长勋章,刻意回避了底层突围中更常见的恶意与倾轧;而到了“看山还是山”的顿悟阶段,当小妖怪们认清自身渺小、发现被天界“内定”路线抛弃时,影片本该由此深入探讨命运自主性,却急转直下坠入“惩恶扬善”的安全区。击败黄眉怪、救出孩子的结局,看似赋予小人物高光,实则用英雄主义的套路,掩盖了“自己的取经路何在”的真正追问。
不可否认,影片确实击中了当下观众的情绪痛点,“离开浪浪山”的呐喊依然振聋发聩。但当情感共鸣被简化为“我奋斗我无悔”的口号,“无名之辈”的故事最终走向千篇一律的英雄结局,我们不得不警惕:这种被精心设计的情绪高潮,是否在无形中消解了现实困境的沉重?
真正的“行路难”,不是打败某个具象的“黄眉怪”就能解决,而是在认清所有“浪浪山”的围困后,依然有勇气追问“路在何方”;是知道自己或许永远成不了英雄,成不了聚光灯下的主角,却依然要在灰色地带里,为自己挣出一口喘息的空间;是明白“离开浪浪山”后可能是更大的浪浪山,却依然迈出脚步的决绝。这不是英雄主义的胜利,而是普通人的韧性,就像野草在石缝里扎根,萤火在黑夜里发光,不耀眼,却倔强。(孔德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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