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清扬 张雨晴

　　根据2025年发布的第5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我国网络视频用户规模已达10.70亿人，其中，短视频用户规模达10.40亿人，占网民整体的93.8%。伴随短视频的迅猛发展，表演艺术开启了剧场之外的“第二空间”，演出可以“随时随地”发生，推动传统戏曲的数字化传播已然成为当下值得关注的趋势，也带来诸多亟待研究的课题，如何在传播扩散、流量增值与戏曲审美的完整保全之间寻找一个合适的通道，就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重要问题。

　　当下，越来越多的专业戏曲演员与戏曲爱好者开设短视频账号，通过展示身段、装扮、技艺等吸引观众。同时，各地戏曲院团也纷纷开设官方短视频账号，发布演出预告、排练花絮、传统技艺等，借助平台扩大戏曲影响力。此外，2024年抖音发起“戏曲文化艺术节”，2025年快手推出“老铁梨园”计划，对于推广普及戏曲内容、挖掘下沉市场发挥了较好的作用。

　　然而，一些情况和问题也逐渐暴露。在短视频中，戏曲常被截取为60秒以内的唱段，并以竖屏形式播放。这种“切片传播”模式，具有短小、易记忆、强节奏的特点，通过凝练冲突突出身段与唱腔。王国维曾言：“戏曲者，谓以歌舞演故事也。”某种程度上，戏曲的短视频传播，使“演故事”转变为“演瞬间”，戏曲从叙事艺术转向氛围或情绪驱动的视觉表演。这对于训练演员的表演、培养观众的审美方面存在的隐忧，不可不察。

　　隐忧之一，是“短平快”体验往往止于“看见”，却不见得“看懂”“走进”。虽然刷戏曲短视频与观看戏曲演出皆为感官享受，但相比之下，戏曲演出的审美节奏较慢，其从唱腔到身段，从节奏到气韵，往往需要情绪的酝酿。观众进入剧场并非只为那一瞬的快感，而是在艺术欣赏中渐入佳境，以获得情感共鸣。但是，短视频的观看方式重塑着大众审美感知和神经阈值。有研究证实，短视频若过度追求持续刺激的观看模式，便会削弱人们的注意力与控制力，并影响大脑的视觉处理功能。长此以往，一方面，“过程”被取消了，观众易将精深误为平淡；另一方面，“在场”被架空了，人们足不出户观看戏曲，也削弱了观众走进剧场的动机。当习惯透过手机屏幕看戏曲，剧场所依赖的时空共处、身体感知与情感共鸣便渐渐消散。

　　隐忧之二，短视频平台基于算法分配流量，完播率、点赞量和转发率均决定视频的分发结果，这使得戏曲短视频创作要制造爆点，甚至专门设计高光时刻以获得曝光率。其中的精彩唱腔、精美妆容或是人物招式被不断复制、拆分与拼贴，呈现高度同质性。与此同时，演员风格的包装、剪辑方式的变换、背景音乐的改变等又使得视频呈现“伪个性化”的幻觉。戏曲短视频很容易成为由资本和算法主导、可被无限复制的文化商品。在此过程中，戏曲可能被“异化”，从承载历史文化底蕴的艺术载体转变为“打包售卖的视觉符号碎片”。

　　隐忧之三，戏曲院团、主创团队和演员过度关注传播增值而有意无意将工作重心放到艺术规律、艺术本体之外，可能对艺术完整性、审美内容品质和人才培养带来负面冲击。这对于有着完整审美体系和舞台演出规范的戏曲来说，其传承必然受到损伤。

　　如何在数字媒介的传播加持下积极破解这些隐患，既获得新兴科技带来的传播赋能，也更好地将传承发展、守正创新落到科学有序、符合艺术规律的轨道上来。在笔者看来，关键是要做好以下几个方面的工作：一是重塑内容节奏，引导观众理解完整故事。短视频创作者可尝试创作“导览式”切片，围绕角色塑造与剧本整体结构展开，而非仅截取高光时刻。这既符合短视频节奏，又能唤起观众对戏曲中人物命运与故事走向的关注。二是守住舞台底线，始终明确戏曲院团、主创和演员的根本在舞台，实现网络与舞台的观演联动，将线上关注转化为线下欣赏，即线上“追角儿”了解技艺，线下“见角儿”欣赏完整情节，让演员的数字影响力助力戏曲剧场流动性。三是呼唤情感共鸣，构筑大众与剧场的精神联结，引导观众走进剧场，是让观众观看演出的物理行为，更是重建“观看共同体”。

　　戏曲短视频的火热，让大众看到戏曲；而真正的传承弘扬、繁荣发展，是观众愿意观看一场完整的戏曲演出。当小屏的片段引导大众走进剧场，戏曲才不会被碎片化的观看习惯所吞噬，而能以其独特美学更好在剧场发声，在舞台上讲述中国故事。（赵清扬 张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