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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西蒙
明人许仲琳以《封神演义》写商周之战,将周武王、商纣王视为神魔在人间的代表,武王伐纣,既是人间的改朝换代,也是天界的正邪之战。清朝初年,有个叫蓬蒿子的文人,大概是受许仲琳的启发,也写了一本类似的小说,将世人熟悉的甲申之变进行神魔化叙事,这便是《定鼎奇闻》的由来。
不过,《定鼎奇闻》极力贬低李自成等农民军领袖,认为他们是祸乱人间的恶魔和贼子,而明朝则是象征着原来典型的正统的正义一方,只是无奈地被李自成推翻了。更荒唐的是,《定鼎奇闻》将吴三桂视为斩妖除魔的大救星,他在一片石之战击败李自成,“拯救”了国家和人民。而在甲申之变中摘了桃子的多尔衮与清朝军队,则是“定鼎者”,是开创“盛世”的历史主角。
显然,《定鼎奇闻》的调调是很符合清朝统治者的。史学家顾诚在名作《李岩质疑》中就曾一针见血地写道:“《定鼎奇闻》是清顺治八年刊行的一部极其无知的小说……在政治上由吹捧南明弘光小朝廷为歌颂满洲贵族。” 蓬蒿子完全意识不到李自成与民众抗争的进步性,反而站在昏庸无道的明清统治者的立场上,对抗争的民众进行污蔑,甚至以恶魔形象来丑化他们。
蓬蒿子开篇不久,就讲到李自成的父亲李十戈(此名应该是民间说法,李自成父名不见于正史)进香求子,受一道人点拨,吃了海狗肾合成的丹药,很快便让妻子怀孕,其后生下李自成。蓬蒿子将其视为妖魔降生,不惜用大量笔墨来丑化刚出生的李自成:“深目环睛,却是夜叉鬼卒;红眉赤发,犹如水怪山精。遍身粗大足加长,满面肤推手又刺。啼声同破竹,马笑驴悲;形象类畜生,人头狗面”。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蓬蒿子叙述崇祯煤山自缢时,用了十分壮烈的笔法:“天子知天命已去,不可挽回,急遣宫人,迫令张太后并李娘娘速死。然后剌血亲写遗诏一封,缝随身衣带内,披发覆面,衣履不成,竟向宫后煤山自尽”。只是蓬蒿子写历史太不考究,很多细节经不起推敲,跟随崇祯自缢的太监叫王承恩,但在《定鼎奇闻》里,却改成了王之俊,“太监王之俊哭痛裂肠,对面悬梁而死。”蓬蒿子还慨叹一番:“呜呼!痛哉!以亘古未有之奇祸,加于明朝;以三百年无缺之金瓯,堕于彼贼。诚使天崩地裂,鬼泣神号,亿兆臣民,无依无怙。”
在人间,明朝统治者打不过李自成,蓬蒿子就虚构了玉帝派天兵天将,在梦里摄取李自成魂魄的故事,其中内容过于荒诞,且显得很刻意,又不符合多数老百姓的心声,反而失去了故事的趣味性。
李自成攻占北京后,由于吴三桂父亲被擒,便写信给吴三桂。这位在蓬蒿子笔下十分伟岸的“吴将军”,很快便打开山海关,与李自成展开决战,多尔衮也迅速率领清军入关。对此,《定鼎奇闻》以《吴将军长驱南下 李自成大败西奔》为题,将三股政治势力的命运转折,进行了比较清晰的叙述。
在历史上,李自成兵败之后,逃到九宫山,不幸被当地地主民间势力误杀。但蓬蒿子却故意编排是吴三桂灭了李自成,而且是一网打尽,李自成被手下出卖,最终遭受凌迟处死。“其余贼众,见势衰力,敌兵强胜,各无节制,都四散奔逃,还有一半要来投降归顺,就把贼首李自成并牛金星、刘崇文、宋献策等共三十六人,缚解军前献功赎罪。吴将军与众将大喜,即将逆犯各人,分别首从,就在军前,李自成碎剐三日,其余一概凌迟处死,遂奏捷班师。那时,大清皇帝,入主中原,只因这番有分教:一统华夷,改换一番世界;万年天子,网维万古乾坤。”似乎不设置这样一个惨烈的结局,就不能表达蓬蒿子对农民军的仇恨。最后,他还不忘顺便谄媚一下新的主人,但他没想到,清朝皇帝和吴三桂在几十年后还是公开决裂了。
蓬蒿子作为一介文人,完全站在清朝统治者而非百姓的立场上书写这段历史,这不仅是其历史的局限性,也展现了他奴颜屈膝的一面。若要公正地书写历史,自然是要持有人民史观,即便没有这样的思想,起码也应该坚持中国传统的英雄史观。若非要坚持帝王史观,恐怕是距离真相与民心最远的。(黄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