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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倩羽
暮色四合,西湖水晃晃荡荡。钟求是站立高处,在白云和星星的倒影中,看到天空落入了广袤的大地;在那些深浅不一的缝隙中,探寻到生命的幽微与隐秘。当钟求是将目光所及的一切细节付诸笔端,我们看到了他“作品内部生长出开阔的东西”,一张留待来世的协议书、一篇年少时未完成的小说、一个未解的物理难题,一齐在烟波浩茫的湖面上随风飘扬,荡入浩渺无边的文学天地。
钟求是在多年以来的探秘和开拓中,营构出一个名为“昆城”的文学天地,这部中短篇小说集《地上的天空》正是“昆城”系列的延伸之作。全书共有六个短篇、三部中篇,汇集九个故事,讲述九种人生。书中有《地上的天空》里困顿于婚姻围城的藏书者,有《宇宙里的昆城》中执迷于探索时间奥秘的科学家,有《远离天堂的日子》里在缺爱家庭和畸形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叛逆少年,有《他人的房间》中藏身于他人房间的生活“失败者”,有《高士图》里“堂吉诃德”式独居于精神世界的民间画家……众人身世各异,故事意蕴不一,皆是大千世界的平凡生命。“但平凡的背后,必有挣脱的内心。”钟求是告诉我们:普通人也可以对生活进行突围,朝着地上的天空飞翔一次。
人何以从地上飞往天空?钟求是的答案是,至少要勇敢地尝试一次。懵懂少年从天堂坠入地狱后终于反抗,在一方幽闭里安放年少胆怯(《远离天堂的日子》);“撤退人士”朱一围在数次逃避中“例外的地方”坚持一纸灵魂诺言(《地上的天空》);棋坛高手林遇时在满盘皆输后保持“孤独的姿态”,用笔墨蘸取活着的尊严(《高士图》);相爱之人消失在时间荒野,在昔日信件燃尽的一刻,领悟了思念比爱更深,比时间更久(《比时间更久》)。
曾几何时,故人老去,少年不再。吴识水、老远的父亲、“已老小尤”,他们行舟涉渡半生后,开始尝试在日子的长河里“拐弯”,逆流而上寻找丢失的珍宝……从少年的心事,到中年的困惑,再到老境的飘零,他们走过了春与秋的代续。书外千千万万的我们,在书中遇见了每一种年龄的“自己”。“向外看的人在做梦,向内看的人在觉醒”。钟求是以“向内”的视角,对人内心的隐秘部分进行了破解,给与我们直面残缺自我的勇气。
珠流璧转,初心难得。追溯钟求是的写作历程,不难发现他的写作始终秉持着探秘者的初心,试图拨开平静无澜的生命表层,深耕到比天空更远的精神宇宙。与此同时,作为一位理想主义者的钟求是,即便面对房间里触目惊心的暗墙,他也要从中找到一个小孔,循着小孔挖出一米阳光来。因而,那些原本沉重、耻辱、荒诞、错位的秘密,在这束微光照耀下落到纸页上时,便仿佛生了对扑棱的翅膀,变得轻逸许多。
涉足文学之初,钟求是就以一边挖掘、一边仰望的姿态,阐释了他心目中的理想主义:亦即对爱与善的执着追求。承诺、等待与守望,正是我们解读钟求是的关键词。从《零年代》林心村的八年守候,到《两个人的电影》28年的约定,再到《等待呼吸》里夏小松的矢志不渝……一路望向《地上的天空》,钟求是不断在创作中开拓出广阔深远的心灵世界,扩充着对人与自我、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牵引我们走出精神困境和死亡恐惧。
伴随着探索的深入,钟求是的心性更为开放,笔法更为多样。作为江浙作家,钟求是的文字承继了汪曾祺以来的京派抒情传统,字里行间时常洋溢着疏淡清润的诗意。新世纪以来,钟求是依然笔耕不辍,并为之“感到豁然开朗,渐渐走向无界的状态:在把控住写作规律后,打通自己的内心思悟,也打通小说的内部经脉,做到自由自在。”这一“无界”,既预示小说内容的深阔无边,又遥指体裁形式上的接连试验。
在“无界”的小说形式上,钟求是选择在体裁选择和框架建构上做出新探。譬如《比时间更久》将虚构和非虚构相融;《除了远方》在“远”与“方”的拆分组合中,建构出时间空间的双重维度;《宇宙里的昆城》试图将科幻文学的观念融入传统文学创作,以访谈和邮件作为叙事结构的重要一环。如此种种,钟求是在文体文类的灵活跨越中,突破了文学的惯性滑翔和惰性的写作语境,让有限的个体经验在不同形式中得到激活,进而寻求着从心所欲、自由为文的无限可能。
钟求是认为,“宇宙是无界的,生命的追求也是无界的。”可以说,文学的无界不在于题材的宏大,而在于思想的力度与深度。钟求是笔下的人物无论是何种身份,面临何种境地,总保有一腔寄寓于时光的热血和执念,终其一生地等待与准备,等待着大地与天空的交汇时分,以完成一次精神的翱翔。凌空一跃,天地相连,想象与现实的边界随之消融。正因为有这些瞬间的存在,才让文学之外的我们拥有了重新出发、奔赴前路的力量。
在钟求是的讲述中,湖面雾气徐徐弥散,茫茫夜色笼罩世间,我们终于相信:文字如水,辗转变化于文学之河,一如想象本没有必然的界限,“人也可以从地上到天上”。无论是时代浪潮中澎湃汹涌的物质欲望,抑或流经每个人生命秘区的情感暗流,终究会在某天成为你我口中娓娓道来的故事,朝向广袤无垠的远方——一处星空,或一处深海——所开放。(周倩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