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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无限的剧场——细江英公摄影展
展期:2023年10月28日-12月31日
地点: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
“用一只手去触摸永远,另一只手去触碰人生,这是不可能的。”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借《金阁寺》吐露心声。金阁寺的美必须通过被毁灭才能永恒占有,于是矮小又口吃的主人公沟口在一个深夜引燃大火……任何时刻开卷,都惊叹于三岛文学中美与爆裂的极致体验,在文字之外,他口含鲜花的昭和美男形象、家族私事,乃至终结生命的方式,都在补充勾勒这位战后文学大师生死角力、爱欲交缠的人生。
《大野一雄,在钏路湿原起舞 IV》 细江英公 1994
《镰鼬#31》 细江英公 1968(供图/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
能为今天的视觉猎奇提供素材的,正是日本著名摄影家细江英公。1961年,已成为日本文坛翘楚的三岛由纪夫希望细江为其拍摄评论集的封套和卷首插图,两人一拍即合。经过几个月的磨合、拍摄,集英社于1963年出版合作成果——《蔷薇刑——细江英公写真集》(以下简称《蔷薇刑》),只是当时并没有激起多少水花。在数年后酝酿再版之时,“被摄体”三岛由纪夫以激烈的方式离世。因此从1971年版开始,《蔷薇刑》1984年、2008年和2015年每每再版问世,必然引发社会对于三岛美学、上世纪60年代日本纪实摄影话题的强烈关注。
长久以来,细江英公作为三岛由纪夫“肉欲与生死”主题的创作者、记录者而被广泛熟知。在《蔷薇刑》之外,他的创作历程与战后的日本社会和新日本摄影的发展紧密贴合。作为上世纪50年代前卫摄影团体VIVO的重要成员,细江在对二战后日本摄影界主流“写实主义摄影运动”、推崇主观性与风格化纪实摄影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三影堂摄影艺术中心呈现“无限的剧场”,选取细江英公创作生涯中的七组代表作,一探上世纪50-70年代摄影家私人镜头下的黑白经典。
将演出融入纪实摄影
二战结束,日本社会因战败而意志溃败,被动接纳着美国的文化与政治影响。与此同时,经济在缓慢复苏,民生逐步走出动荡不安。身处特殊时期,人们内心的困惑和矛盾并存。这样的土壤往往孕育出反传统、反主流的文化思潮。不如将日本摄影的转向视作时代变革的侧影——战后的纪实摄影,以摄影家土门拳倡导的“绝对非演出的绝对快拍”、继承布列松“决定性瞬间”为主要立场。新一代摄影家如细江英公、东松照明、奈良原一高把演出元素带入了纪实摄影的拍摄中,倡导多元主观化。这批摄影家联手举办的“十个人的眼光”展览有着非凡意义。
理解时代作为培养皿,再取摄影家个体玻片观察。摄影具备纪实性和造型性,两者之间是打通共存的。战后的纪实摄影,往往注重再现真实,用镜头见证并传达现实生活。与细江同处VIVO团体的东松照明,借由日式“物哀”之心捕捉文化冲击下的冲绳世相,以主观镜头记录时代。而细江拍摄借肢体表达情欲的男与女、舞踏艺术家化身妖怪、对偶像三岛实施操纵破坏……看起来与社会日常缺乏联系,只是不断借表演和摄影技术,放大着造型性与表现力。这在纪实摄影运动如火如荼的时代,并不是主流的选择。
上世纪60年代起,细江英公拍摄的几乎全是艺坛先锋人物——土方巽、三岛由纪夫、草间弥生。通过在相互激发的场域创作,他将不可复制的实验性作品写入履历。早期“男与女”系列,始于细江观看暗黑舞踏大师土方巽出演的、由三岛由纪夫《禁色》改编的舞踏剧。深受震撼之余,细江邀请土方一众艺术家参与拍摄。舞者随着摄影家的引导,一边表演一边被快门记录,东方身体的表现力在主题影像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拍熟悉的对象
“我只拍自己熟悉的、感兴趣的人。拍摄的时候,我要把他(她)带到我熟悉的环境里面,按照我的方式来拍,那就是我的‘细江剧场’。”摄影家并没有在一个固定象限寻找位置,却借由拍摄逐步找到了自己的谱系。《镰鼬》是他最知名的摄影集之一,也是与土方巽合作的典范之作。细江英公童年经历二战,有着被疏散居住乡下的经历,土方巽则出身日本东北部秋田县。于是,两人在1965年把暗黑舞踏的舞台搬到了记忆中的乡村故土。舞蹈家化身日本传说中的妖怪“镰鼬”,用镰刀一般的爪子四处划破空气。在角色预设下,“镰鼬”身形扭曲而富有激情,奔跑在乡间稻田,与或惊或喜的村民们同框,形成了怪诞的视觉效果。
展出的作品数量有限,不能完全重现这本影集的叙事效果,但仍然点睛式呈现着细江英公和“镰鼬”互相作用的局面。细江利用暗角形成眼睑状,框定妖怪在田间狂奔的姿态,似乎重现着他儿时目睹的梦魇;土方巽的身体与田地的沟壑总能形成冲突,面对镜头的拍摄将癫狂彻底释放,流露对故土的复杂感知。“特定时空中”的纪实可被视为细江摄影的专属门类,也能从字面深入他独特的工作方法——与熟悉的被摄体、在可知的空间内封闭“纪实”。
精准“再现”人物气质
以成果来看,这种拍摄方式并非停留在表演本身,被摄体的主体意识在表演中更强烈。细江英公深谙“主人拥有的东西会拥有主人的魂”,也会采纳三岛由纪夫钟爱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图像制造反应——比如合理利用多重曝光技术,将意大利画家乔尔乔内的维纳斯形象与三岛震惊的瞳孔融合,或把三岛力与美结合的躯体与洛可可钟表对位……
时间流转到1964年,首次前往欧美旅行的细江英公记录下草间弥生前卫艺术创作背后的故事。在纽约14番街的工作室,他再次玩转了多重曝光和鱼眼镜头,将草间弥生的面容复制拼贴出棱镜效果,影像似乎与她的精神不确定感遥相呼应。至此,如果观众对被摄人物的生平有所了解,必然感叹细江对摄影技法的拿捏,精准再现着人的气质与状态。每一张影像的风格化叙事都引人驻足。
日本摄影评论家饭泽耕太郎先生认为,细江英公在日本战后摄影发展中虽然与同时代的大多摄影大师不同,但仍居于一条不易被察觉的谱系之中。细江英公、筱山纪信和后辈蜷川实花的作品都致力于用摄影来表现表演的人的存在。也正是在这一视角上,他在自己剧场不断实现着“再现的真实”。(叁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