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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燕
餐桌边缘散乱欲坠的杯盘,随意叠放在歪歪斜斜的桌布上,掀开桌布,有一个躲在下面任爸爸怎么哄也哄不出来的小女孩……7月27日,由关皓天和小演员傅珮然主演的小剧场话剧《做妈妈》就在这样一个充满日常生活气息的场景中,于77剧场拉开了首演的帷幕。
孙诺摄
对这部戏期待已久,是因为早早知道了这个动人的真实故事:一个六岁的女孩失去了妈妈,在失亲伤痛中封闭自己,让父亲无计可施。有一天,孩子突然说要做一个纸箱妈妈,爸爸为了能让孩子高兴起来,答应了这个看起来有点荒诞的想法。
但事情远不止此。孩子不仅每天要让纸箱妈妈陪做作业陪睡,还带着“她”一起去商场,甚至要带到学校参加家长会。当一个天真的想象力游戏超越了爸爸控制的边界,成年人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但他没有粗暴地制止孩子,而是顺应了一个普通父亲的本能,用爱和信任帮助孩子度过了人生的至暗时刻。在孩子得到完整疗愈的同时,爸爸也从中获取了重新开始的内心力量。
失亲治愈本是一个人人都绕不过去的大话题,却鲜被艺术作品触及。习俗的忌讳,让人们对死亡话题讳莫如深。整个社会缺少死亡教育,反过来也让大多数人面对死亡的现实时无所适从。
《做妈妈》这部戏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它勇敢而坦诚地直面这个在商业上不讨好的重大命题,不是为了博眼球或者一味抒发感伤,而是通过戏剧的方式给了观众一个认真面对、积极思考的契机——如何跨越创痛重建我们的生活?如何才能在不完整的境遇下勇敢健康地继续人生?以及,怎样才能帮助我们的孩子度过人生中的艰难时刻?什么是最好的支持和陪伴?疫情还在持续,这一主题的探讨便别有一层抚慰人心的现实意义。
整部戏只有一个场景——客厅的餐桌;台上只有两个演员——爸爸和女儿。如此简约的呈现,却有着并不简单的表达。
父女二人的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到妈妈在世时的过往,也可以脑补出他们带着纸箱妈妈去商场时爸爸的尴尬;从爸爸接到的各路电话中,我们知道奶奶的无处不在,了解到同学家长的偏见,也看到同龄孩子的理解和包容。一个孩子要面临的各种社会关系和境遇,都以不在场的形式牢牢植入戏里父女俩的生活中。舞台很小,场景很少,但却带出了辽阔纷繁的现实社会。而该剧对社会环境的观照则进一步引人深思——成年人,作为社会环境的一部分,可以给到孩子怎样的支持?
与强烈的主题相对应的是:《做妈妈》没有强烈的戏剧冲突,整部戏的气质安静沉郁,情感表达极其节制,不煽情,不洒狗血,但舞台上呈现着的与个体生活经验息息相关的日常生活状态,却结结实实地在观众内心引起波澜。许多记忆被唤醒,许久不曾面对的内心被看见,许多隐藏的情感被引流而出。那些再熟悉不过的日常场景和对话,给了观众一次深度自我观照的契机。
现场一位观众说:“我很喜欢导演的节制,我感觉这是一个诚实的处理,同时也是一个选择,在戏剧上做这个选择是对这个题材的理解和尊重。当然你可以让它爆发,爆发这个事反倒没有那么难。”
的确,作为与小剧场先锋话剧一起成长起来的导演曹曦,此次抛却标新立异的形式感和得心应手的戏剧冲突技巧,回归到写实手法、现实题材,是一个让很多人意想不到的选择。对此,他说:“还不够简约,还可以再克制一点,应该留出更多的空白让观众的心灵去参与。”
该剧的服化道也充满日常气息:沾染污渍的桌布,印满大花的围裙。但细心的观众还是从中发现了很多隐喻,比如父女二人用纸箱做妈妈的时候,剪开一根洗衣机的下水管做胳膊,弯曲的软管子象征脐带,而剪开,则意味着分离。
舞台后景中纱质的房子造型出自著名设计师谷旻雯的手笔,它以温暖柔和的气质托住了整个家。场次转换时,一个妈妈模样的人在里面静静地做家务吃面条,我们懂得,那个有妈妈在的房子是孩子的心理空间。当演出结束,房子随音乐缓缓升起,观众才发现,整座房子其实是一个孔明灯的造型。升起,意味着孩子已经真正度过了创痛期,真正完成了跟母亲的告别。(金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