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硕士 郝瀚
蜘蛛侠是漫威宇宙中塑造得最为成功的超级英雄,也是最受世界影迷欢迎的银幕角色之一。当下热映的《蜘蛛侠:英雄远征》(下简称《英雄远征》)收获了良好口碑与不俗票房的双重成就。虽然影片存在漫威超级英雄片的种种俗套,比如泪点、笑点的设置、功能性的女性角色,以及较为陈旧的种族意识(阴柔的、古怪的、女性化的亚裔配角)。但与遭遇故事“塌陷”的《X战警:黑凤凰》《惊奇队长》等片相比,《英雄远征》的故事复杂度、深刻度与叙事技术在某种程度上可谓“前无古人”,堪称对这类“无脑”爆米花电影的类型强化。
《蜘蛛侠:英雄远征》海报
众所周知,漫威超级英雄电影饱受争议的原因之一便是单调甚至乏味的故事,连缀每处情节并非依据严谨逻辑,而是充满特效、科技感、暴力化的视觉性场面,用奇观掩盖较为薄弱的人物、情感与叙事。虽然在《英雄远征》中我们依旧能找到故事经典原型的影子,但较之以往却显得丰富。影片在美式青春片(讨论青少年主人公成长中遇到的情感困惑、价值选择与自我认同)的躯壳之下,“混搭”两种叙事模型。
一种是“金羊毛”式。这种原型源于古希腊神话中英雄伊阿宋跋山涉水取得珍宝金羊毛的故事,而《英雄远征》在叙事结构上完全吻合,并深刻地体现在题目之上。影片故事发生在蜘蛛侠所在高中组织的“欧洲科技之旅”中,旅行历经威尼斯、布拉格、纽约、伦敦等世界文化名城,一路风光旖旎但危机四伏,蜘蛛侠也在一路的历险与战斗中完成了自我认同、价值选择与心理成长。
另一种是典型的“俄狄浦斯式”。原型来自于古希腊戏剧中的瑰宝,悲剧大师索福克勒斯所作的《俄狄浦斯》。故事讲述俄狄浦斯与“弑父娶母”的悲剧命运不断抗争,从而衍生出一种弑父娶母的心理原型,并被后世各种文艺作品所无数次演绎。而这个原型通过蜘蛛侠与钢铁侠托尼•史塔克“如父如子”的关系显示出来。史塔克是超级英雄中的英雄,更是蜘蛛侠的伯乐与导师,堪称他的精神之父。虽然整部影片史塔克都没有出现,但影片开始便交代史塔克临终前托人将象征自己精神之物,可以操控“伊迪斯”全球防卫系统的智能眼镜传给蜘蛛侠,但作为“天选之子”的蜘蛛侠在“精神之父”的高大阴影下总是自觉无力承担拯救世界的重任。随后科技狂人“神秘客”将眼镜骗走借此将自己的能力无限强化,蜘蛛侠被迫肩负打败神秘客的任务。
《蜘蛛侠:英雄远征》剧照
故事至此,与其说蜘蛛侠的终极任务是击败神秘客,不如说击败那副象征史塔克的高科技武器——眼镜。神秘客利用史塔克眼镜强化了高度真实的全息幻觉,让蜘蛛侠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并差点因此丧命,此时的眼镜成为幻觉的象征,而幻觉的内容正是身死但形在的史塔克。蜘蛛侠确认自己的主体性并打破心魔,从而击败幻象的困扰,击败幻象制造者神秘客,击败父辈永恒的阴影。
影片最后的伦敦桥终极大战饶有兴味,成为一种“精神弑父”的隐喻:蜘蛛侠面对最强大的敌人,正是史塔克眼镜所召唤的无数个无人机。蜘蛛侠并没有与神秘客直接交手,而且与一个不存在的“敌人”斗争。
除此之外,影片对于故事的创新处理体现在翻拍神秘客上,作为昔日史塔克工业的工程师,神秘客是漫威宇宙唯一一个既没有超能力也不是外星人的角色。对于他的能力,影片引用了一个拗口的词汇——二构(barf),全称“二元倒回改造架构”(Binarily Augmented Retro-Framing),这是一种超逼真虚拟特效全息投影技术。这种技术为神秘客及其团队所利用,并在全世界范围内制造以假乱真的外星人侵袭事件,然后模拟自己拯救世界的影像,欺骗所有人眼睛,将自己送上神坛。
《蜘蛛侠:英雄远征》剧照
这一情节与法国后现代理论家博德里亚著名的“仿像”理论不谋而合,堪称后现代社会中科技悲观论的一则银幕寓言。所谓仿像是博德里亚对于当下社会意义生产的反思,他认为影像生产与现实已毫无关系,生活的全部演化为一种模拟,并采用一种比真实更真实的形式——“超真实”。人类无法真实地体验,更无法真实地存在。现实中的人生活在这种恐慌之中,正是影片中世界各地的人们受到神秘客所构建的恐怖幻想的映射。
除此以外,影片最后的两处彩蛋对超级英雄电影既定的合家欢结局进行双重颠覆。影片第一处彩蛋是已死的神秘客再此出现在纽约建筑物的显示屏上,他用制作好的视频颠覆黑白,把蜘蛛侠诬陷为野心勃勃的罪人。而一次又一次被拯救的市民没有选择相信亲眼所见的实在,而是相信了一段来源不明的活动影像,再次说明了“拟像”对人的异化。第二处彩蛋,一直指挥蜘蛛侠战斗的神盾局局长尼克•弗瑞出现在外星飞船,关掉了在地球的全息影像。也就是说,观众包括蜘蛛侠所见的尼克•弗瑞,竟然也是“拟像”……
《英雄远征》故事一波三折,两处反转,显示出超级英雄电影前所未有的戏剧性,并对于科技主义、拟像世界的担忧赋予了更为深刻的内涵,显示出漫威公司对于叙事与人文反思的强化,堪称其迈向新纪元的第一步。(郝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