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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福建省艺术研究院原院长 王评章
生命捅破了命运那层纸后变得豁然开朗、明快健朗。痛定之后更懂人间真情之可贵,渡过劫波有新的东西结晶析出
闽剧《双蝶扇》剧照(杨凡 摄)
福建省实验闽剧院创作演出的《双蝶扇》,是一个故事性和戏剧性很强的古代传奇剧。戏说的是,林梦卿与陈子霖二人相爱、婚期在即,陈子霖却被无辜卷入突发命案并误判问斩;林梦卿父母为了女儿的未来,让吴玉山顶替完婚;梦卿失身后即起殉情之志,但探监诀别时发现,子霖之所以严刑不屈靠的就是爱情力量;子霖得悉梦卿死志,发誓出狱后仍续婚姻;而梦卿回吴家求休书时发现怀孕,吴家大喜,因此感恩为子霖申冤;子霖平反回来,梦卿已为人母;母子深情使他震撼,决意上京赴考;一直愧悔且深爱梦卿的吴玉山为成全梦卿与子霖的生死之情,带着孩子回乡结亲;而子霖为了成全梦卿也另允婚姻;梦卿两头落空,痛定之后,选择独自承受悲剧,重燃生活的信心。
这部戏围绕着三个人关于爱情、婚姻的差错和不幸,写得一波三折,每场戏既衔接严密,又每每有新的戏剧事件、动作,让毎个人物都不断遭受新的冲击和选择,推动剧情奔赴高潮。不仅每个人物的性格、命运都可独立成戏,而且人物关系之间也充满丰富、完整的戏剧性。
《双蝶扇》并不止于写爱情、婚姻,而是透过几个人物间情感、命运的交缠纠结,写另外一些内容,或者说力图写出故事层面之上的东西,写人生的差错、生活的偶然和命运的无常。产生悲剧的原因不是社会政治的,不是对错是非、人性,也不是人际冲突,而是舍弃自我、成全他人的善,阴差阳错地产生了人生悲剧、人生痛苦。所以,它表达的是人生况味和人生喟叹,让人错愕,猝不及防地产生心灵的、人性的疼痛。在传统戏曲中表现这样生命情怀的主题和思考,是新鲜的、少见的。但这部戏并不愿止于常见的悲剧写法:善产生了悲剧,或者说善因为生活的差错而产生悲剧一一这也是很独到深刻的思考与刻画。
同时,这部戏也不愿做成喜剧,最后以团圆结局迎合观众的需要,而是继续深入,走向自己的目标:梦卿成全别人、放弃自己而一无所有,但她接受悲伤,接受命运;生活像一地玻璃碎碴,她不忍心再打扰、割伤两个哥哥,于是独自赤脚踩出去;她因此战胜悲伤,战胜命运。生命捅破了命运那层纸后变得豁然开朗、明快健朗。痛定之后更懂人间真情之可贵,渡过劫波有新的东西结晶析出。
这部戏排得很干净简洁、仔细雅致,舞台呈现空灵而有诗意,呈现出高度戏曲化。几位主演都是梅花奖得主,表演优雅舒展,程式动作精美,唱腔考究,人物内心情感的表现有层次、有深度,节奏、转折、收放都是讲究之后的自如。唱腔闽剧的浓郁韵味,尽得传统曲牌的风流。虽是才刚上演的新戏,有些曲子已经广为传唱,并被戏迷设为手机彩铃。舞美灯光也是极简极美、如诗如画,通透清澈。
闽剧历史上曾有儒林戏一支传统,由曾在江宁为官的明儒曹学佺在告老返乡时倡立,唱做亦有昆剧余绪,昔为闽剧才子佳人生旦戏的根本。闽剧的象征性人物,曾有“北梅南奏”之誉的郑亦奏大师,最是其中翘楚。可惜近五十年来,受生活化及外来剧种影响,渐成遗响。《双蝶扇》可称是锐意收拾旧绪残遗并取得成功和影响的新戏,这与剧本文字的古典诗意有关。看看明传奇与昆腔的关系,大概可以清楚戏曲文学的美学品位与表演艺术、甚至与剧种品性的引领性关系。多年来的求新,戏曲文学文字的小说化和生活化,对戏曲本体也带来不小的伤害。
《双蝶扇》这部戏同时充满闽剧的其他特色,如吴姐这一人物的设置和塑造,便把福州传统市井女人的性格活生生地刻画出来:她风风火火、没心没肺,好打抱不平、同情心泛滥,凡事好决断、犯错改错干脆痛快、常常一念之间,因此总是自惹麻烦、自我解嘲。这也是闽剧经典的传统人物类型,有独到的表演方式,将雅俗打通,接文气、接地气。独特的剧种气息,每每出彩,便获得会心一笑。(王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