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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宜
2025年的文艺现场,一场关于时间折叠的媒介景观悄然上演:倍速播放、切片解说、短视频堆叠起来的加速观看正越发成为人们消费媒体内容的常态;而时长超过5个小时的长播客、慢综艺等新文艺生态的突然流行,又逆势开启了文艺消费的减速模式。这组“快与慢”的张力,并非简单的播放速度的争论,而是技术语境下个体争夺感官自主权的媒介实践,更是两种并行的生命体验哲学,它们共同勾勒出当下文艺生态的复杂面貌。
快:对抗平庸的感官突围
长久以来,“快”在文艺评论的话语体系中常背负浮躁、浅薄的原罪,被视为对艺术的亵渎,短视频、短剧等媒介的爆发式增长,更让“求快”被贴上了“时代症候”的标签。但在信息过载成为常态的今天,我们需要跳出道德批判的框架,将“快”置于加速主义的视野下进行重新审视——它蕴含着通过速度逼近极限、冲破现有结构的技术可能。
尤其当AIGC让内容生成的边际成本趋近于零,海量未经处理的信息熵足以淹没个体的感知系统时,观众手中的倍速键和进度条,已然变成了高强度的过滤筛选工具。它们帮助受众剔除注水剧情、套路煽情和无效对白等,本质是对平庸内容生产机制的本能反抗。
这样看来,文化生产者将观众不愿慢下来归咎于审美退化,这样的判断实则是一种傲慢的误读。当下的观众并非失去了耐心,而是不再为那些重复主题、刻板角色与冗长铺垫浪费时间,早已进化为更敏锐的信息筛选者。
慢:重构连接的感官回归
如果为2025年中国的文艺生态提炼关键词,或许有很多选择:短剧元年、AI电影元年、动态漫元年,但其中一定有“播客大众化”的一席之地。在短视频主宰的极速时代,人们为何愿意投入数小时,聆听陌生人甚至没有明确主题的闲聊?麦克卢汉或许早已给出启示:拼音文字和印刷术强化了视觉,使人陷入线性的、序列化的个人主义,从而淘汰了“听觉发达的人”;而电子媒介允许任何地方成为中心,拒绝线性的分割,是对听觉的模仿。
那些动辄两三个小时的播客或慢直播,本质上是在数字空间重建了前现代“炉边夜话”的场景。在这里,信息的高效传递和获取退居其次,交流的在场感成为核心。当受众沉浸在一段没有明确主题的对话或无剧烈冲突的影像中时,他们正在进行“再部落化”的媒介实践。
这一实践打破了视觉霸权带来的疏离感,邀请耳朵和身体的全面介入,让冰冷的屏幕转化为有温度的连接点和纽带。这种“慢”承载着听觉的“乡愁”,将原子化的个体重新编织进一个共享的情感共同体,重新校准着当下媒介环境中的感官经验。
重获感官自主权的必由之路
在斯蒂格勒的理论中,第三持存指代一切外在于我们的记忆载体或媒介技术,它们本应辅助人类构建记忆与意识。然而,现代文化工业,尤其是基于算法推荐的流媒体,却通过持续的感官刺激,直接绕过个体的参与,通过对注意力的破坏性捕获,让观众沦为被动接收信号的终端,由此造成人与技术之间的“短路”。
在此背景下,“快”与“慢”形成了互补的时间药理学:当观众按下倍速键或划过短剧时,是用更快的加速度摆脱算法捕获;沉浸于长电影、播客,则是对记忆与情感回路的修复。这种“慢”并非物理时间的简单延宕,而是让感知数据有机会在意识中沉淀、发酵,还原身体的痛感、触感和共情力,转化为可被留存的个体经验。
2025年的文艺新生态,正是在“快”与“慢”的张力中走向成熟:我们以“快”为技术手段,应对信息过载的世界,对抗算法制造的平庸;我们更以“慢”为精神目的,滋养干涸的内心,重建主体性的深度。这并非分裂,而是数字时代个体重获感官自主权的必由之路。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