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汪　荣

　　2025年12月的海南三亚，迎来了第七届海南岛国际电影节。对于电影的历史来说，2025年也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年份。这一年，既是世界电影诞生130周年，又是中国电影诞生120周年。从1905年的戏曲电影《定军山》到2025年的动画电影《哪吒之魔童闹海》，中国电影已经走过了120年的光影征程，包含了几代电影人的光荣与梦想，也感动了无数的电影观众，为他们留下了美好的光影记忆。述往事，思来者。回首中国电影120年走过的光影历程，我们将在中国电影历史的经验总结中，展望中国电影文化和产业未来的发展方向。

　　中国电影的诞生和探索

　　电影，作为第七艺术，本身是一个现代世界的发明。1895年12月28日，在法国巴黎的一家咖啡馆的地下室里，卢米埃尔兄弟首次用他们发明的活动电影机，向公众放映了《火车进站》等电影，这标志着电影艺术的诞生。而在十年后，1905年的北京丰泰照相馆，任庆泰用他在法国买来的手摇摄影机，拍摄了京剧名家谭鑫培表演的《定军山》选段。这正是中国电影的诞生时刻。

　　作为舶来品，电影进入中国之后，就迅速开启了本土化的过程。在《定军山》之后，中国电影开始了自我的探索与发展，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早期电影史中，《劳工之爱情》（1922年）是一部不可忽视的电影。这部只有22分钟的默片，是中国现存依然可以放映的最早的一部故事片，讲述的是自由恋爱的主题。

　　中国电影在1930年代到1940年代获得了长足的进步。1934年，《神女》上映，被称为中国电影最佳默片之一，该片中阮玲玉的表演传神生动，不愧为当时中国影坛的巨星。同一年，剧情片《渔光曲》上映，它参加了莫斯科国际电影节，成为中国首部获得国际荣誉的电影。1937年，《马路天使》上映，该片由袁牧之自编自导，讲述了社会底层人的遭遇，成为中国电影的经典之作。

　　1930年代到1940年代的中国，正处在国难当头的抗战时期。因此，中国电影人也带着强烈的家国情怀，为抗战做出了自己的贡献。许幸之执导，田汉、夏衍编剧的《风云儿女》最具代表性。该片于1935年5月上映，讲述了诗人辛白华因为挚友梁质夫的牺牲而投入抗战的故事。当然，相比于电影，更为著名的是聂耳作曲、后来成为国歌的《义勇军进行曲》。

　　进入到抗战结束之后，《一江春水向东流》在1947年上映。该片讲述的是张忠良和素芬在抗日战争巨变中发生的悲欢离合。该片分为《八年离乱》和《天亮前后》上下两集，连映三个多月，创下1949年之前国产片的最高票房纪录。在文艺片的领域，费穆导演的《小城之春》（1948年）不可忽视，该片充满了忧郁怅惘的情调，在视听艺术上取得了极高成就，也被后世电影史家誉为最能代表中国美学风格的电影。

　　翻开新中国电影的新篇章

　　1949年，中国电影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电影的制度问题。在这一阶段，对中国电影创作产生最大的影响的就是国营电影制片厂的建立，这让中国电影进入到了国营的、组织化生产的体制中。

　　新中国第一部长故事片《桥》就是国营的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该片主要讲述工人阶级支援前线的故事，是新中国电影的奠基之作。作为人民电影，《桥》在新中国电影史上占据了开创性的地位。

　　其后，一系列具有“人民性”的电影纷纷上映，为中国电影史描绘了新篇章。在这个历史时段，中国电影将艺术表达与国家意识交融在一起，发挥了电影的宣传和教育功能。《南征北战》（1952年）、《铁道游击队》（1956年）、《英雄儿女》（1964年）等都属于战争题材，它们塑造了英雄的形象，同时也不乏叙事上的探索，在主题性和艺术性上达到了平衡。

　　在战争片之外的各类电影题材中，新中国的电影创作也取得了巨大成就。例如，那些探索“民族化”叙事与审美风格的优秀作品。《五朵金花》（1959年）以优美的云南大理风光和少数民族故事吸引了观众。《刘三姐》（1960年）根据广西壮族民间传说改编而成，以优美的电影音乐风靡全国。《红楼梦》（1962年）标志着中国戏曲电影的成熟。

　　在儿童片的领域，《鸡毛信》（1954年）将儿童视角与战争主题结合起来，充满了传奇色彩，《小兵张嘎》（1963年）塑造了活泼生动的革命少年形象。《闪闪的红星》（1974年）讲述了少年潘冬子与地主胡汉三斗智斗勇的故事。这些儿童片大多充满了趣味性和游戏性，也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此外，动画电影在此阶段也大放异彩。1957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成立，创作了一系列动画电影。《小蝌蚪找妈妈》（1960年）是中国第一部水墨制作的动画片，极具民族化风格。《大闹天宫》（1961年）的主角是神猴孙悟空，该片画风华丽优美，是中国动画电影当之无愧的经典。《哪吒闹海》（1979年）讲述反叛的哪吒故事。而从近年来上映的数部国产动画大片中，我们都可以看到前述两部动画电影产生的巨大影响。

　　改革时代的电影转型

　　电影本身是社会性和公共性很强的艺术形式，它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改革开放的春风，激发了中国电影人的创造力。由于思想解放运动的影响，电影创作也逐渐突破了原本的禁锢，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电影作品。新一代的电影人也开始登上了历史舞台，其中以“第五代导演”的登场最为耀眼。

　　首先值得关注的是老导演们的新作品。作为第三代导演领军者，谢晋在十七年时期（1949年—1966年）就已经拍摄过《红色娘子军》《女篮5号》等作品，而在1980年代，他又拍摄了一系列具有人性关怀和历史反思性质的作品，获得了巨大反响。而在第五代导演那里，他们的艺术表达则更为狂飙突进。陈凯歌的《黄土地》（1984年）虽然题材较为陈旧，但是以视听语言的突破和创新见长，他对中国电影的形式进行了革新，也用创作实践回应了1979年张暖忻、李陀所提倡的“电影语言的现代化”问题。而张艺谋获得柏林国际电影节金熊奖的《红高粱》（1988年），更以浓重的色彩张力和对生命力的张扬见长，展示了野性浪漫的中国人形象。而1980年代后期的娱乐片热潮，则是在艺术方面预示着1990年代中国市场经济的出场和新的历史氛围。

　　进入1990年代，中国电影又有了新的转折和变化。一系列的主旋律电影开始制作和上映，如《大决战》《焦裕禄》《横空出世》等，继续发挥着意识形态方面的引领作用。同时，《真实的谎言》《亡命天涯》《泰坦尼克号》等好莱坞大片开始登陆中国，冲击了国产电影的创作。

　　市场化的改革给电影市场带来了新的活力，一些具有市民精神和流行文化色彩的电影开始出现，例如冯小刚的电影开创了“贺岁档”的概念。而在1990年代，“第六代导演”如王小帅等也在此阶段展露才华，他们以强烈的作者风格和充满个人记忆的书写，展示了艺术探索的先锋气质和边缘姿态。1998年，《小武》广为流传，而该片的导演贾樟柯也凭借此片成为中国最重要的文艺片导演之一。

　　电影产业升级和国际传播

　　进入新世纪之后，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中国电影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在新的形势中开始了自己的转型升级。2002年，张艺谋导演的武侠电影《英雄》上映，开启了中国电影的“大片时代”。这部电影以视觉奇观见长，同时注重市场营销和全球上映，也预示着新世纪中国电影产业的新变局。

　　新世纪中国电影市场的产业化转型趋势明显。一方面，在政策层面，与电影产业相关的法律法规出台，为中国电影的良性发展松绑和护航。另一方面，中国电影银幕数量不断增加，成为世界上重要的电影市场，具有巨大潜力和发展空间。

　　在新世纪的中国电影市场中，国产电影的市场化趋势比较明显。例如，“新主流大片”结合了政治性和市场性，创作了《建国大业》（2009年）、《我和我的祖国》（2019年）等重量级的电影。娱乐性的电影也大放异彩，陈思诚的“唐人街探案”系列也广获好评，成为中国影史票房最高的系列电影。喜剧电影常常能获得高额的票房回报，“开心麻花”创作的多部电影都广受大众喜爱，《夏洛特烦恼》（2015年）、《抓娃娃》（2024年）都获得了很好的票房收益。

　　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之后，在中国电影业一度有“狼来了”的恐慌，而随着历史的发展，中国国产电影更具竞争力，在中国电影市场中占据了主要份额。同时，随着中国电影内容的优化和工业美学的升级，一些被称之为“新力量导演”的群体逐渐在影坛崭露头角，展示了新一代电影人的创意和风格。郭帆的《流浪地球》系列以工业美学获得观众青睐。而饺子导演的《哪吒之魔童闹海》，以高质量的特效制作，实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创新化表达，开启了中华文化出海的新篇章。

　　站在风起云涌的时代潮头，中国电影与中国历史的发展始终同频共振。一代又一代的电影人们，带着强烈的现实关怀精神，既在艺术领域内进行电影形式的探索与实践，又在公共领域与时代进行对话。电影这个舶来的艺术形式，在逐步本土化和民族化的过程中，变成了中国文化最好的艺术表征形式。（汪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