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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轩 然
近年,孙甘露小说《千里江山图》被改编为舞台剧、影视剧等不同形式,从立体化的视听层面让更多人感知文学的魅力。其中,上海评弹团中篇评弹《千里江山图》的改编可谓别具一格,依托评弹艺术本体,将一部书面文学转化为口头艺术,把一个暗流涌动的时代和一群热血坚韧的人物演绎得绘声绘色。
《千里江山图》的故事发生在1932年,共产党上海秘密机关遭到严重破坏,党中央决定重建绝密交通线的背景下,以陈千里等为代表的中共地下工作者,在危机四伏的隐蔽战线上与敌人展开生死较量。故事中大量人物在上海与广州的不同场景中切换,精妙的情报线索共同织就复杂的故事情节。而评弹改编首要解决的,是如何将这个复杂的谍战故事清晰讲述。编剧对情节删繁就简:上集聚焦解密,主角陈千里临危受命,一步步在敌人的诡秘莫测中解密;下集围绕解围,表现敌我双方斗智斗勇的正面较量。有了明确的情节主干,评弹以特有的表现手法,对情节展开创作发挥,故事中的复杂性被拆解得清晰而分明。
评弹表演并非只是对故事的重述,演员可以有的放矢地对情节信息进行补充、扩容或引申。在陈千里与易君年首次相遇时,演员就对两人所处的时空环境、为何要在此时此地见面等相关信息作了补充。两位主角看到对方的神态、两人各自内心的思索等,通过说、唱的方式把细微间的重要信息逐一呈现在观众面前。说时快人快语、唱时婉转动人的表现手法,是口头艺术对故事的一种精细化加工。从加强观众理解与感知的角度,对故事进行分层叙述,提炼重点,释放冗余,发挥表演者收放自如的叙事姿态。
作品中讲述人的角色,同样是对口头艺术精髓的展现。美国民俗学家理查德·鲍曼认为口头艺术的本质是交流。而交流必然存在于主体之间。因此,口头与书面文学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观者是否正在现场,说书人与观众是否产生了直接交流。评弹《千里江山图》的舞台,从一开场就没有“第四堵墙”的存在。讲述人作为故事叙述的开启者,既衔接不同章回间的过渡,也是台上与台下的沟通纽带。他帮着观众梳理刚刚经历的桥段,带着噱头安抚惊险桥段给观众带来的紧张情绪。他为观众做必要的解释与引申,把一段遥远的历史场景描画得令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边带观众去探寻问题根源,一边以“且听下回分解”卖起关子。讲述人手持《千里江山图》原著小说,与故事中陈千里、叶启年都做了短暂交流,提出身处现代的我们,所意图理解的人物动机与初衷。这一具有全知能力且带领观众穿越时空、与故事里人物互动的讲述者,让这场口头表演有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意境。
通过说、噱、弹、唱、演,作品把书场里惯用的评弹技法融会贯通,又流露出些许不同。书场里一桌二椅中的桌子不见了,桌子上常摆的醒木、折扇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写意舞美、聚光灯,与行动中的戏剧化表演。这种转变,似乎在强调评弹的主场不仅在书场,也可以是戏剧舞台。
这部作品无疑是评弹探索戏剧化的又一次创新实践。作品中大部分章回都把人物身处的场景置于多个角色的冲突之中。而谍战题材的特性,又把人物内外的不同面暴露。每一位演员在娓娓讲唱的过程中,总是带着矛盾与冲突,夹杂着恐慌与镇定、坚毅与怯懦的两面性,使人物更显立体、更具真实感。
孙甘露曾透露在写作此书的漫长时光里,受到过许多来自真实历史细节的触动。虽然,真实的历史难以复现,但我们依然可以在虚构的想象中去体验那些往事。正如物理生物学界对记忆的解释:当某一神经突触被激活,与此相关的大面积神经网络就像受到召唤,去共同记录下此刻的感知,形成记忆。同样,当一个承载过记忆的神经突触受到刺激,记忆中的全局就会重现。当我们听完评弹《千里江山图》,再走过华懋饭店(和平饭店)、老闸桥、塘桥码头时,更多回忆会翻涌而起……这正符合孙甘露的创作意图,把一段不为人所熟知的历史,留存在后世人的记忆之中。
评弹《千里江山图》正是以口头艺术的表现方式延续作者意图,为我们建立起一种听觉上的具身感知。真实历史被逐一磨细、重组,在故事的讲述中形成对神经突触的关键激发。边听、边理解、边联想,进而在认知与感受中触动身心。而当我们以现代视角重新审视这个融聚着真实与虚构、当下与历史的剧场空间,我们与他们建立起沟通交流的同时,不得不承认,我们这代人和他们那代人关于问题的见解是有差异的。这种差异来自不同时代的影响,而从两个时代人的处世差异中又可以引出:过去的热血造就了当下的幸福。(轩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