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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名一
作为一名常关注乡村议题的学者,翻开仇焕广等人著的《吾乡:中国易地扶贫搬迁纪实》前,我本以为会读到一部充满政策术语的“研究报告”。毕竟作者团队的学者背景摆在那里——仇焕广教授长期深耕“三农”问题,团队曾用大样本调研、学术论文为扶贫政策提供过实证支撑,这样的履历似乎更易产出理性严谨的学术著作。可当我跟着文字走进“悬崖村”“阿塔登村”,跟着吉克家族、叶成菊一家经历搬迁的忐忑与新生,才发现这部书最动人的,恰恰是学者视角下藏不住的温度,是用纪实文学的笔触,把“易地搬迁”这个宏大政策,写成了无数普通人可感可触的“家乡故事”。
异地搬迁家庭的“日常”
读《吾乡》时,我总忍不住被书中的细节打动——不是因为那些关于“八个省份”“50万搬迁人口”的宏观数据(当然这些数据背后的政策分量值得敬畏),而是因为作者没有停留在数字层面,把镜头对准了每个搬迁家庭的“日常”。
比如《悬崖村的变迁》里,吉克家族收拾行李时的犹豫:老人们摩挲着老屋的木梁,孩子们抱着养了多年的小狗不肯撒手,成年人则在“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和“给孩子一个安全的未来”之间反复拉扯。这种对故土的眷恋,对未知的忐忑,是每个经历过“迁徙”的人都能共情的情绪。还有《老洪家的新生》里,叶成菊第一次在新社区用电梯时的局促,第一次去社区医院报销医药费时的茫然,这些细碎的“不适应”,恰恰让“易地搬迁”不再是新闻里的“工程”,而是一个家庭实实在在的“闯关”——他们要闯的,不只是地理上的距离,更是生活方式、认知习惯的跨越。
我特别欣赏作者的叙事选择:他们没有刻意塑造“完美的脱贫典型”,而是如实记录了搬迁中的矛盾与挣扎。有人因为找不到熟悉的农活而焦虑,有人因为邻里关系的变化而失落,有人在传统习俗与新社区规则间犯难。可正是这些“不完美”,让书中的人物更鲜活,也让“脱贫攻坚”的意义更深刻——它从来不是简单的“给钱给物”,而是帮助一群人打破命运的枷锁,在新的土地上重新学习“如何生活”“如何致富”,这个过程里的酸甜苦辣,都值得被认真记录。
学者的“理性”与文人的“感性”相融
读完全书,我最大的感受是:仇焕广团队的“学者视角”,没有成为故事的“隔阂”,反而让这些纪实文字有了更厚重的底色。
比如书中对“为什么要搬迁”的解释,没有停留在“穷就搬”的表层,而是通过调研数据和案例,揭示了“空间致贫”的根源——在贵州的深山里,哪怕农民再勤劳,陡峭的山路也让农产品运不出去;在云南的石漠化地区,种玉米的收成还不够抵挡水土流失的损失。这种基于长期田野调查的理性分析让读者明白:易地搬迁不是“拍脑袋的决定”,而是基于科学判断的“精准施策”。作者团队曾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过相关研究,那些严谨的数据分析,此刻都转化成了故事里的“背景板”——当我们知道吉克家族的村庄每年有近半年时间被云雾笼罩,交通中断,就更能理解他们搬迁的必要性;当我们了解叶成菊所在的矿区资源枯竭后,就业机会锐减,就更能体会她“离开矿山”的无奈与勇气。
但难得的是,学者的理性没有冲淡文字的温度。作者在记录政策落地时,始终带着对“人”的尊重。他们会蹲在田埂上听刘传花说“紫土豆是家里的希望”,会跟着褚家人去山上看他们曾经赖以生存的果树,会在社区活动室里看老人们学用智能手机时的笨拙与坚持。这种“既见树木,也见森林”的叙事,让《吾乡》既有学术著作的严谨,又有纪实文学的共情——它让我们看到,脱贫攻坚是“宏大政策”与“个体命运”的同频共振,是无数人用智慧和汗水拼出来的“奇迹”。
“家乡”的意义
合上书时,我脑海里反复出现书中的一句话:“搬迁不是忘记过去,而是带着家乡的根,去开创新的生活。”作为一个远离家乡在外工作的人,我对“家乡”的理解,更多是记忆里的老街、父母的饭菜;但读了《吾乡》里的故事,我才明白,对那些易地搬迁的人来说,“家乡”是更复杂的情感——是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是刻在骨子里的习俗,也是对未来的期盼。
书中的人们,虽然搬离了老屋,但会把家乡的种子带到新的安置点,会在社区里组织传统的节庆活动,会把“悬崖村的故事”讲给下一代听。这种对“根”的坚守,让“易地搬迁”有了更温暖的意义:它不是“抛弃家乡”,而是让“家乡”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当孩子们能在安全的教室里读书,当老人们能方便地看病,当大人们能找到稳定的工作,这样的“新家乡”,不正是对“老家乡”最好的告慰吗?
《吾乡》的价值,不仅在于记录了一段波澜壮阔的脱贫历史,更在于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理解“乡村”“家乡”“变迁”的新视角。它让我们知道,乡村的振兴,从来不是单一的“经济发展”,而是要兼顾人的需求、文化的传承、情感的归属。书中那些在搬迁中坚守与成长的人们,他们的故事,是中国乡村变迁的缩影,也是每个普通人“为美好生活奋斗”的写照。这些普通人的故事,构成了中国脱贫攻坚最动人的底色,也照亮了乡村振兴的未来之路。(谢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