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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静媛
暗房里的红色安全灯,是《南京照相馆》最核心的摄影语言。这抹红光既遵循着胶片摄影的技术逻辑——红色光谱作为显影液的光敏抑制剂,又裹着历史记忆的情感张力,将技术理性与苦难现实编织成网。
红光里的双重显影
当胶片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时,红色光晕的视觉残留恰似历史记忆的显影过程,印证“物质毁灭——精神永存”的叙事策略。大学时在暗房冲洗照片的记忆始终带着温度:每次都充满期待地在显影液中看相纸浮出热闹街市或笑脸盈盈。但1937年的南京暗房,胶片便不再是简单的影像载体,而成为穿越时空的记忆导体。当我的手指与阿昌的手指隔着时空在显影液中相遇,个人记忆与集体记忆在暗房的红光里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交融。
这盏红灯在暗房中通常被称为安全灯,可在影片中,它照见的全是危险,充满反讽。暗房外,是战火纷飞的南京城,是随时可能破门而入的日军;暗房内,是藏着“罪证”的底片,是一旦暴露就会丧命的风险。红色的灯光包裹着脆弱的胶片,也包裹着阿昌们的勇气——他们在“安全灯”的保护下,做着最危险的事,守护着最珍贵的真相。
背景布里的山河呐喊
如果说暗房的红光透出的是苦楚的底色,那么“最后的合影”场景里的彩色背景布,就是整部电影里最暖、最有力量的“光”。影片前半段几乎全是低饱和的冷色调:灰黑色的城墙爬满弹孔,日军深绿色的军装透着杀气,百姓的衣服蒙着一层洗不掉的尘埃。可当背景布缓缓展开时,画面突然“活”了:北平的故宫朱红夺目,西湖的碧波,万里长城的青砖……这些鲜艳的色彩,配上暖黄色的灯光,瞬间打破了之前的冷寂。大家在拍照时,暂时忘记了眼前的苦难,想起家国本该有的模样。在背景布前,“大好河山,寸土不让”的内心呐喊在黑暗中铮铮作响。这一刻,这张合照早已超越了“拍照”本身的意义,它是绝境中的坚守,是对家国的信念,是黑暗中人性的光辉。这一瞬的彩色,像一道光,成为黑暗里最耀眼的希望。
童谣里的时空对话
老金教阿昌洗相片用的童谣,不仅是计时工具,更是穿越时空的记忆导体。歌词以老南京的市井生活为底色,用童趣与温情串联起记忆中的片段。以前听这首童谣时觉得它旋律轻快,可看完《南京照相馆》再听,电影里的城墙镜头突然在脑海里浮现——坍塌的垛口参差不齐,坦克碾压过的痕迹还留在墙根,深一道、浅一道,记录着战火的残酷。歌里“骑白马带把刀”的天真想象,和电影里日军刺刀的寒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在心里扎在了一起。这一刻我才突然懂了:童谣里的“城门”,是孩子们游戏里的边界,是热闹的、安全的、充满欢乐的;可历史里的“城门”,是生与死的边界,是冰冷的、残酷的、充满血泪的。当童谣旋律漫过残破的城门时,音乐的纯真属性如同解锁集体记忆的基因密码,突然从观众的海马体里苏醒。这种唤醒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能被感知的生理反应:当火焰吞噬胶片的瞬间,低频振动引发的声波共振让观众的瞳孔在城门镜头前微微震颤,足够看清砖缝里凝固的血迹与弹孔中萌发的草芽。这种震颤不是瞬间的悸动,而是如同显影液中逐渐清晰的影像,让历史的细节在视网膜上完成一次缓慢的显影。
胶片毁灭中的声波共振
在伊藤抢夺胶卷的高潮戏中,当军靴碾碎最后一卷底片时,火焰的咆哮与音乐的低吟在空气中交织。配乐中的低频振动如同历史的心跳,与火焰蔓延的节奏形成共振——这种跨越感官的联结,恰似《盗梦空间》雪地堡垒崩塌时,汉斯·季默用低频鼓点模拟心跳的经典手法。当低频振动沿着座椅游走时,那种细微的震颤会沿着脊背爬升,像远处火车碾过铁轨的震动。实验数据显示,当低频声波抵达时,观众手心会微微沁出冷汗,皮肤电导率较平静状态提升40%。这不是简单的技术参数,而是将戏剧冲突化作可触摸的震颤:火焰吞噬的不仅是胶片载体,更是暴力对记忆的侵蚀;而次声波托起的旋律,如同灰烬中重生的凤凰,将文明的火种深深刻入观者的神经突触。
真实的守护之道
从红光显影的物理特性到童谣声波的情感编码,从背景布的色彩心理学到声波叠加的神经科学,《南京照相馆》通过多维度的视听语言构建起真实守护的立体场域。当阿昌在安全灯下守护底片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技术的延续,更是文明火种的传递——这种传递超越了胶片的物理形态,在音乐与光影的共振中成为永恒的记忆碑刻。作为观者,我们当以更专业的视角审视这些视听细节:在数字时代“眼见为实”的信任体系被技术瓦解的今天,守护真实不仅是摄影机的使命,更是每个文艺工作者用理论武装、以专业发声的责任。正如摄影师深入山区记录即将消失的民俗,作家挖掘被遗忘的地方传奇,音乐人用旋律抚慰焦虑的心灵,唯有如此,才能让光影中的真实永不褪色,让历史的声音穿透时空,在新的时代继续回响。
(作者系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