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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雷 军
从东北雪地到繁华都市,从偏远乡村到西北荒漠,悬疑片在空间选景上往往倾向于构建与剧情匹配的荒凉、疏离的环境。这既满足了审美上的猎奇需求,也隐含着在边缘角落唤醒秩序存在的叙事意图。2025年热播的《沙尘暴》与《扫毒风暴》同样遵循了这一路径,它们避开了我们习以为常的生活场景,选择极具典型性的地域或时代背景来掀起各自的“风暴”。尽管两部作品在画质上提供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但也未能避免在剧情深度开掘上留下了遗憾。
从《沙尘暴》到《扫毒风暴》,我们可以深刻感受精心构建的艺术空间对剧情张力带来的显著提升,使故事显得更加饱满而富有艺术韵味。年初播出的电视剧《沙尘暴》把“舞台”安置在西北边陲的一座小城。这里经年累月被漫天黄沙笼罩,困住了小城居民的生活脚步,却没有浇灭他们对“走出去”的憧憬。这座封闭的小城如同卡夫卡笔下的城堡,城中人上演着一幕幕希望与幻灭交织的荒诞剧。锅炉工刘三成一家的悲剧——在杀人、互杀中毁灭了亲情、爱情——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其涟漪波及了锅炉工丁宝元一家、警察陈江河等人的命运。沙尘榨干了小城的水分,也仿佛干涸了人的感情。情感扭曲、心态异化,内心如同黑洞洞的井,只装载着“逃离”二字。
《扫毒风暴》力求精准还原上世纪90年代的时代底色。画面始终笼罩在灰黑色调之下,忧郁的氛围契合了当时毒品对“西港”的侵蚀——制毒、贩毒、吸毒猖獗,境外势力横行,腐败、走私滋生,加之企业转型带来的人心浮动,让整座城市深陷喧嚣与不安之中。画面色彩压抑,空气的潮湿、天气的闷热,加剧了时代狂飙突进中个体的苦闷与狂躁。这里的每个人心中同样有一口无底的井,被欲望填得满满的。
这两部作品的故事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在干涩、充满土腥味的西北内陆,一个在湿漉漉、充满咸腥味的海滨城市。在叙事结构上,《沙尘暴》偏向于在封闭空间内螺旋式发展,着重描绘环境挤压下人物精神的内伤,酿造苦情;《扫毒风暴》则采取放射性展开,着力表现时代冲击下人物性情的创伤,引发悲情。环境底色与人性本色之间究竟谁成就了谁?这种内在逻辑,引人深思。
悬疑片的核心魅力在于解开时间留下的谜题,揭示被时光掩埋的真相。它们常常从现在回溯过去,在时间的灰烬中重新发掘旧案卷宗。时间的错位与问题的悬置交织在一起,极大地增强了剧情的迷惑性与不确定性。《沙尘暴》的故事起点是检察院巡查案件时发现卷宗不完整,被迫重启旧案。案情本身或许并不复杂,但经过了八年时间的发酵,其中纠缠的情、仇、怨变得愈发理不清、剪不断,深埋在涉案者心中,使他们变得精神恍惚,最终选择沉默于世。在时间的处理上,《沙尘暴》立足于当下的讲述,巧妙地运用插叙来补足过去的事情,同时关注案件重启后的现实进程,在现实的发展中逐步拼凑出过去事件的拼图。《沙尘暴》讲述的是一个被尘封在时间里的故事,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人们似乎更容易忘记时间的影响力,更愿意相信时间的治愈力。因此,作品不断打破时间的线性叙事,掀起一场时间的“沙尘暴”,将相关人物卷入其中,迫使他们看清自己曾经扮演的历史角色。
《扫毒风暴》则更强调时代洪流与历史对个人的影响力和冲击力。剧中人物顽强地保存个人记忆的行为,既是为了维护英雄的无名和缄默,也是对宏大时代叙事的一种重要补充。悬疑剧对个人时间的艺术理解,常常体现在“掀翻时间的权力,抗拒时间的洪流,勾勒个人的记忆”的努力之中。
从《沙尘暴》到《扫毒风暴》,两部作品对艺术时空的雕琢日益精进,质感显著提升。然而,在情节的深度和广度上却呈现某种窄化的趋势,精心设置的时空载体没能承载更加深刻复杂的内容;形式上的“有意味”,并没有充分转化为剧情的厚度。究其原因,在于作品在一定程度上缺乏对时空与人物之间更深层、更隐秘的发现与发掘。
关注人心、人情、人性是作品的核心使命。特定的空间环境理应造就人特定的精神向度,不同的空间环境下,人会产生相应的行为。生存环境的局限性与个体认知渴望扩大之间的冲突,驱动人们不甘心做“山洞中的囚徒”。因此,作品中的空间不仅仅是物理性的存在,还应打上深刻的文化标签——它限制人,也在无形中改造人。同样,在叙事时间这一维度上,天然存在着分叉、颠倒、模糊、虚实等特性,时间的情感属性也表现出锋利、残忍、宽容、柔和等多重面孔。如果能避开单一的线性讲述,在时间的“曲线”上铺陈故事,展开多方面的叙述,让人物与时间产生更富哲理性的想象与互动,那么时间将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数字刻度,而会呈现出充满人文主义的诗性痕迹。
一部真正成功的影视剧,其价值不仅在于创新具体的时空形式,更在于通过这种形式塑造出独特的文化境遇,深刻关注人与环境、人与时间的秘密,致力于揭秘人性在特定时空轨迹中的变迁。唯有如此,剧中的生命图景才会更加丰满,作品的深度与力量才能真正得以彰显。(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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