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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才庶
在文化领域,“后半生”这一主题频繁出现在各类作品中,吸引着大众的目光。从众多文人的后半生传记,到以“后半生”为主题的影视作品,每一次呈现都试图解读生命后半段的意义。其中,沈从文的后半生因其独特经历与精神内涵备受关注,而电视剧《我的后半生》虽有着强大的演员阵容,却在口碑上遭遇滑铁卢,这背后有着诸多值得剖析的原因。
沈从文作为文学大家,其前半生在文学创作领域成绩斐然,后半生却投身文物研究。张新颖在谈及沈从文时曾提出“要有多少前半生的光,才能照亮沈从文后半生的暗”,这一观点生动展现出沈从文后半生在时代变迁、岁月忧患中的挣扎与坚守。这种跨越时代的人生转变,不仅体现了他在困境中不败岁月的勇气,更彰显出自我救赎的坚韧,使得他的后半生成为人们不断探索与解读的对象。与之类似的文人传记,如《张大千的后半生》《蚤满华袍:张爱玲后半生》等,也都从不同角度展现了文人后半生的独特魅力,但沈从文的经历因其鲜明的时代烙印和个人精神特质显得尤为特殊。
反观电视剧《我的后半生》,改编自王蒙的小说《奇葩奇葩处处哀》,本有着良好的创作基础,还集结了张国立、佟大为等一众知名演员,然而豆瓣5.4分的成绩却不尽如人意。这部剧讲述了文学系退休教授沈卓然在妻子去世后开启的相亲之旅,沈卓然年逾七十却积极追求爱情,颠覆了传统对“古稀之年”的认知。但这部剧为何没能得到观众的广泛认可?从叙事节奏、爱情表现以及人生况味的展现等方面深入分析,便能找到答案。
在叙事节奏方面,文学叙事是对时间的艺术化处理,不同的节奏能够营造出截然不同的氛围和情感体验。原小说前五章通过沈卓然大量的心理活动,回忆“大跃进”时期的下放劳动、1957-1978年与妻子共患难的岁月以及八十年代的社会风貌,这些描写为小说增添了厚重的历史感。但电视剧在改编时,未能用视听语言充分展现主角丰富的内心世界,也没有延续小说中深厚的历史叙事,仅留下了相亲的表面情节和琐碎的家庭日常。更为关键的是,小说直到第六章才出现第一个相亲对象,这种叙事节奏的延迟有助于增强读者的感知和对角色的同情。而电视剧第一集护士长就登场,沈卓然更是在半集之内,就从丧妻之痛迅速转变为对新欢的心动,感情发展过于突兀,严重影响了观众的观剧感受。
老年爱情在以往影视剧中往往只是配角,但在这部剧中成为核心内容,这一转变为观众提供了审视老年群体爱情自由的视角,具有一定的创新价值。沈卓然的孤独反映出老年群体普遍面临的生存困境,正如弗洛姆所说,爱情是对人类生存问题的一种回应,人们渴望通过爱情摆脱孤独的束缚。在现实生活中,老年人相亲、再婚是常见现象,然而他们的爱情往往伴随着资产分配等现实问题,使得情感变得复杂。但该剧在展现老年爱情时过于浮夸,沈卓然更换女友的频率过高,未能深入刻画爱情背后的复杂因素,无法让观众感受到真实的情感深度。
尽管该剧在制作水准、演员表演和视听语言方面有可圈可点之处,比如第12集通过“药膏贴”这一细节,运用蒙太奇手法巧妙连接两代人的爱情幻想,展现出细腻的影像表达。但这些优点并不能掩盖其精神内核的缺失。“后半生”这一主题之所以备受关注,是因为它承载了个人与历史的伤痛,人们期望从作品中看到对生命终结形态的深度思考。而剧中沈卓然仅仅陷入世俗的爱情烦恼,前半生的学识修养未能对他后半生的孤寂起到慰藉作用,个人困境与社会时代背景缺乏关联,对老年知识精英对抗孤独的方式呈现得过于单一、表面,将相亲恋爱作为拯救自我的唯一方式,显得十分庸俗。
沈从文与虚构的沈卓然,同样是文学教授的后半生,二者却有着天壤之别。李扬著有《沈从文的最后40年》,他认为可以用“韧性”“耐烦”和“坚守”概括沈从文的后半生。而沈卓然却缺乏这些品质,电视剧聚焦于琐碎的家庭日常和虚幻的爱情,忽略了时间沉淀下来的智慧和老年群体应有的精神光芒,丢失了对生命深度的探索。
“后半生”叙事不应只停留在表面的故事讲述,而应深入挖掘生命的内涵,展现个体与时代的紧密联系,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触动人心、具有深度的作品。
(作者周才庶系南开大学文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