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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晏藜
编辑联系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正在秋山深处,感叹目之所见的景致果然如所料,同记忆中的往年不同。今年天气同往年有异,夏季格外漫长,夏季的短袖裙装一直穿到寒露之前。延续到眼下,即便是深秋霜降后,眼看都要入冬了,秦岭深处的主色调都仍是苍青的,期待中的层林尽染并没有见到。偶然间遇到一株红枫或者银杏,都是难得意外的“点睛”了。但也不至于失望而归,毕竟“性本爱丘山”,“复得返自然”,山林能给人的治愈,并不因岁时风物的变迁而改变。自然恍若亘古的宁静里隐藏着盎然的生机,且有一种古意,非心悦已久、身在其中而不能明白。和同行的朋友相约,等冬季的某个雪天时,要再来看“开门雪满山”。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古典文学和美学就成为身边一个去不掉的符号。当然不是因为在此方面取得了什么非凡的成就,反倒是因为其他方面实在不值一提,才将这么一点喜好凸显出来,算作一点徒劳之功。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姥姥背古诗文,童年生活的故乡依巴山傍汉水,远近风光中总能牵连出一些古老的发源,诗中的景物常是眼前的景物,因此背起那些遥远的歌谣来颇得地利之便。又因城太小、工业不发达,虽未能实现多少经济的腾飞,但也维持着一种无人催赶、同时也“不被代表与概括”的缓慢、宁静和真实。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故乡春山多草木,家门前后、校园之中,到处都是野花漫生的山坡。因为实在太平常,反而很少会想起采些花回来插瓶。入夏过端午,大清早,家家户户都会出去薅艾草,完了回来煮成沐汤,洗了好去河边看赛龙舟……当然还有中秋、春节的聚合与清明、寒衣的纪念。于是,无形的日常便因为这些寻常的人事,被一度又一度的轮回固化为有形的寄托,并被潜意识地留在了我的生活中。这种传承于过去的生活琐细,后来想想,或许就是我所选择生活的初源。
我是15岁才因为求学离开故乡,去到大一点的城市生活的。都市流行的诸多风尚乱花迷眼,年少的自然丘山也被裹挟入各种斑斓的浪潮中。只是浪潮在大多时候都具有一度性,无论当时如何心热,过了也就过了,少有回头。如此倒显出一些东西的坚固,它们始终在生活里沉默地存在着,周而复始,一如远处牵挂的山水,一如近在眼前的四时。
我不知道后来的许多选择和早年形成的生活模式之间存在多大的关联,但我选择时的确没有过太多的纠结。比如自少年起阅读喜好就偏古典,分科时没有悬念地选择了文科,考大学时选择中文系,读研时选择去江南,毕业后回到家乡省会古城西安,又幸运地进入出版系统成为一名图书编辑,方向也多以社科文化类为主。中国古典美学、文学,则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
眼前的书架上就放着今年责编的一些书,王振复先生的《中国美学文脉史》、王柯平先生的《中华美学精神》、龚静老师的《会丹青:中国画里的文心写意》,还有如传统戏剧、园林建筑,等等。这些书有的上学时都曾读过,作者中也有我的老师,甚至老师的老师,但隔着十几年,初读和复读的感觉,当然不尽相同。责编这些好书的过程给予了我巨大的精神愉悦——人在顺应自己的习惯和喜好做事情的时候,总是不容易感受到消磨。为它们寻找到一个恰当且蕴藉的形式,使它们更容易被现代市场接受,是我甘之如饴之事。
偶尔也写一点小文章。题材也多是围绕着我相对比较熟悉的、关于古典美学和文学的轶闻旧事。去年,我将之前在《北京晚报》开设的有关节气风物的专栏文章结成一个小集子,取名《桃花与蟹》,将我这么多年来对于传统风物节令文化的所阅所感收录起来。并不是多么成熟的书写,只是对那段不可复制的纯净生活的纪念。也曾暗暗担心在这个纷杂的时代,书中的那些主角怎么看都有些旧了,无论是春天的桃花还是秋天的蟹,还是清茶美酒、明月河川,又或是以月为令、以图消寒,这些从“诗”与“骚”的时代起就被妥帖收进笔墨丹青里的风物,和现代都市光怪陆离的新潮事相隔甚远。没想到,却收获了一小波莫名的欢迎,从首印起,至今居然印了四次。这当然不甚合理,只是由互联网巨大的偶然性所造就。但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偶然?我想,或许是古老的意象唤醒天然的亲缘,或许是沉重的生活压力迫使人们复归自然,以求片刻的突围。
三十年来,中华古典美学给我带来的影响,不只学业的选择,还有如山川带给地形的,在生活上润物无声的塑造。我的乃至于女儿的名字,家居氛围,喜欢的艺术家与作品,穿搭风尚,出游目的地,结识的新交和故知……都无不为之印刻。当然知道不能只囿于这一方狭窄的天地,世界那样广博,不同的民族在浩渺的时光里沉淀出了斑斓的文化,“如万里黄河,与泥沙俱下”,一起汇入现代人一日千里的视阈中。人们先在眼花缭乱中饕餮着无尽的新鲜事,是满园春色看不尽,而后再在一次次取舍之间明了自己的选择,是轻舟已过万重山。而接下来的坚韧与专注,传承与创新,便是明了所求之后的新的课题,而我们热爱、承袭传统,终究是为了成为更好的现代人。(晏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