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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路艳霞
批,在闽南语中是“信”的意思。平安批,即平安信。《平安批》在国内首次以长篇小说的形式,书写独特的侨批文化。小说以平安批为媒,融入百年世事变迁,写出了一方人重情守义、爱国爱乡的“中国心”。
这部作品2021年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花城出版社出版,2022年获得“五个一工程”奖。回首五年前的创作故事,作家陈继明依旧感慨万千,激情满怀。
回忆创作过往,陈继明感慨万千。
热腾腾的生活现场
2019年10月,陈继明到广东汕头市委宣传部挂职,随身“携带”广东省作协的创作任务。
陈继明1982年开始创作,这次要完成的创作任务却是一次全新挑战。和很多年轻作家一样,陈继明早年的写作具有先锋色彩,搞过不少文学实验,但这次要将一线生活与文学创作直接挂钩,对他而言还很新鲜。“题材完全是陌生的,要聊天,要做田野调查,要阅读大量资料。”
回顾2019年的潮汕时光,重温那些热腾腾的生活现场,陈继明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那一年,他捕捉着、洞察着周遭的一切,他坐出租车被司机称为“说普通话的人”,热络的聊天就此展开;他满大街寻找平日爱喝的绿茶,很费劲,只因潮汕人酷爱红茶,终于找到了一家卖绿茶的店铺,和店主的缘分延续至今;他流连在清晨的潮汕街头,在店铺操持买卖的不少都是孩子,潮汕人历来有经商传统,这是大人有意让孩子从小锻炼;他在古玩店淘得一件“侨批”,收信人为“陈佛昌”,字迹很漂亮,信件已残缺;他在一大堆资料里与“平安批”相遇,这个词在当地完全没人使用,人们通常只说番批、侨批,而他如获至宝,创作故事从此展开;他采访多次的一位老奶奶讲述了马六甲的生动故事,十天前老人家的孙子说,奶奶仙逝了……那些细碎的创作记忆,如今依旧鲜活生动。
随时随地看,随时随地听,随时随地记,那一年,陈继明在本子、手机、电脑里记下的田野调查记录,足有六万余字。他说:“如果不是扎扎实实去现场,如果不和当地人深交,书里很多内容都不会有。”也正因如此,孥仔、姿娘、番畔、痟番客……这些曾经陌生的事物和名称,在陈继明笔下变得温暖亲切,好像他早就熟悉。
“我们离开故乡,离开热火朝天的生活时间长了,自己觉得生活经验是够的,但其实是一种假象。对写作长篇小说来说,的确需要作者勇敢地走出书斋,花大功夫到生活中去。”陈继明说,这是创作《平安批》给他留下的一笔宝贵资产。
工业结构的启发
坚持洋为中用、开拓创新,做到中西合璧、融会贯通,文艺作品才能有更丰富的表达和更厚重的力量,这是陈继明写作《平安批》的另一个重要收获。
《平安批》历时10个月写就,对陈继明而言,其间遭遇的困难前所未有。他直言,难在如何准确还原当时语境,难在正统文言、潮汕方言和书信文体的有机融合,难在如何把握主人公郑梦梅这个小知识分子的身份,难在如何将书信内容和故事内容自然无痕地勾连起来。
翻开《平安批》一书,文学评论家刘大先坦言自己受到震撼,他认为《平安批》一方面保留了类似于旧史书的命运感,另一方面文本体现出的美学色彩独具特色,情节比较淡化,主观抒情色彩非常浓郁。同时,在强烈抒情的同时,又客观而理性地述说侨批的历史并且进行分析。
陈继明则揭秘说,“其实,我很长时间都找不到结构,后来偶然看见一种工业结构——集散式结构。它的主要特点是,有一个主机和若干分机,分机可能在远离主机的地方,用一根线和主机相联系。”陈继明说,他受到启发,最终确定《平安批》的“主机”是侨批或是开批局的郑梦梅,“分机”是郑梦梅的家族事务和个人境况、郑梦梅家里的女人们、抗战时期的郑梦梅父子……陈继明说,“在传统小说里,主要是作家在说话。但在现代小说里,结构中不同的结构体是对话关系,或者说是互文关系。”他坦言,《平安批》有向西方文学学习的明显痕迹。
陈继明还回忆,当写到潮汕人的家乡观念时,他几乎把中国人写离愁别绪的诗词都仔细阅读过,“写潮汕,我也在思索、回答一个问题,中国知识分子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写离愁别绪。”当这些思索零零散散地出现在小说各个“角落”中,雅趣、意蕴暗自生长。在陈继明看来,“做出这种写作选择,正是想表达某种小说化的东西,这也是西方文学对我的潜在影响。我希望将自己从西方文学里获取的营养,融化在中国故事中。”
明晰坚定的创作方向
文艺作品要彰显信仰之美、崇高之美,弘扬中国精神,凝聚中国力量。陈继明坦言,自己的创作方向从未如此明晰,自己的前行脚步从未如此坚定。
陈继明出生在甘肃天水,老家门口就是丝绸之路的一条便道,他小时候常常见到蒙古族人、回族人成群结队地走过,那样的场面,自然而然地让他对民族、对历史、对世界,充满了无限的探究热情。
从《平安批》出发,陈继明新作《敦煌》同样也是呈现中外文化交汇地带的题材。他以过人的艺术胆魄书写敦煌独有的颜色、虚空、天地,更写了敦煌的忧伤、慈悲、博大,作品富有浓郁的边地气息,兼具历史的和美学的、民族的和人性的、知识的和趣味的特征。陈继明说,写《敦煌》没有野心,只想进入敦煌,看一看在神性无比彰显的时候,人是怎么生活的。
在陈继明看来,潮汕人也好,敦煌人也好,都是或主动或被动地吸收了许多外来文化,他们在历史夹缝中求生存,付出了许多沉重代价。“书写历史,呈现历史深处那些内在的、流动的人与文化的复杂关系,这是我这几年的兴趣,这也是作家的任务。”
陈继明接下来将完成一部长篇小说,与《平安批》《敦煌》构成完整的“三部曲”。他说,让中国气质在他的作品中贯穿始终是他的野心,“这个野心我之前从未说过”。(路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