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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国镜
山丹花和小说本没有关系,麦浪与小说,按说也没有直接关系;对于这本书,却扯上了关系。书名为《谁解麦浪》,有读者问我,此书是不是写有人把韭菜混同于小麦?写民以食为天、粮食的重要性?不一定是这么回事。但,食色性也。人类离不开的东西,也是小说要表达的东西。这些发表在《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四川文学》《天津文学》《山花》《飞天》等刊物上的小说,默默无闻地发表也就发表了。现在其中的18篇中短篇小说,有幸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我把这一篇篇小说,看成一朵朵山丹花。愿它们照亮读者的心头,给亲爱的读者带来缕缕馨香、心香、麦香、书香。
山丹花与《山情野恋》
30年前那个金秋十月的一天,刚过六十花甲的著名作家浩然,走进了北京市顺义县党校那栋小白楼,那里也是县委史志办的办公楼,我是那楼里被借调的“编外人员”。窗外的爬山虎攀附在白楼的外立面,红白相映,不错的风景。我的心情也少有的晴朗,因为浩然老师是来为我的一本书写序而落脚在那阳光洒满的南窗下的。
来年春天那个不错的天气里,《北京晚报》五色土副刊发表了一篇题目叫《高国镜的小说》的头条文章——这就是浩然给我的中短篇小说集《山情野恋》撰写的序言。浩然称我的作品“诗情画意,传奇色彩”。当时的《北京晚报》,发行量可谓铺天盖地,“飞入寻常百姓家”。浩然的序言见报三天后,有人打电话找我,让我去河南采访,写一部反映畜牧生活的电视连续剧。虽然那电视剧没拍成,我那本小说集可是在1994年7月初出版发行了。拿到样书后,我前往京西老家去给父母送书。下火车后,走了半夜山路,才落脚到老家的炕头上。母亲望着那书上儿子的照片,长夜难眠,喃喃自语:写了半天,儿子总算出书了。
第二天,我拿着一本油墨芳香的书,到我曾经放过羊的山坡上“孤芳自赏”。陶醉在红红火火、星星点点的山丹花间,仰望着蓝天白云,又闭目想到,这大多的小说都是在这山坡上写的。而今,我把这小说“还”回到山坡上,那山丹花可认识这书里的文字吗?
《山情野恋》首印万余册,销往了四面八方;我也接到了从四面八方寄来的读后感,几百封信。回报也还不错,所得稿酬,差点让我成了万元户。第一次吃烤鸭,就是用这稿费支付的。望着从老家带回来的、栽植在农家院里的山丹花,感觉:写小说真不赖。
山丹花年年开着,且每一株山丹花,每一年都多开一朵花。山丹花不虚度光阴,年年都多“一枚”收获。我也在文学上,有了星星点点的收获。惭愧的是,那像星星之火的“山丹花”,没有形成燎原之势。一晃荡,30年过去了,山丹花开了30茬,我所发表的小说,相当一部分却没有结集出版。当然,在这30年里,我又出版了近20本各类的图书,但除了一本半本的,哪一本印数也难以过万册。印数最多的一本是一部小册子,印了25万册,还是彩印——那是我奉命给区文明办写的奔小康读本。家喻户晓,每家发一本。
文学边缘化,也不可否认处于低谷。但想到山丹花,不管是在低谷,还是在高岗,都不影响其绽放。浩然给我题写的座右铭是:“胸怀浩然正气,笔抒苍生真情”——这做成铜牌的牌匾,挂在我家高芳园的二门楼上,与那山丹花近在咫尺。我默默地、继续写着;就像山丹花,默默地开着。
山丹花的花蕾,像合上的小伞;花朵像撑开的小伞,因而山里人也有把山丹花叫成伞丹花的。我落草在那里,且落地生根,那里就该是我的福地。那福地里的山丹花,我以为就是给我、也是给所有人祝福的花,所以我就偏爱山丹花。至于把山丹花和这部小说集联系起来,又是我爱山丹花的佐证了。
山丹花与麦浪滚滚
山有余脉,日有余晖;火有余热,人有余生。在渐渐奔向“古来稀”之年,我又一次萌发了出一本小说集的梦想。这个梦想延宕了一年又一年。俗话说:好饭不怕晚。换言之,好花早晚也会开放。《白雪地.红芍药》这篇小说作为本书的头条,它是30年前《北京文学》的退稿,时任兴安编辑还称之为不错;时过近30年,我把它投给《天津文学》,编辑艾晓波看了,连连称好,且很快发表了出来。“白雪地”上的“红芍药”开花了,但我还是觉得它像一朵山丹花;且我以为,这收入书里的每篇小说,都是带着泥土气息和露珠的山丹花。中篇小说《诗人放羊》、《还得回到葫芦瓢》,文本中都写到了山丹花。而之所以这书名没叫《山丹丹花开》,而叫《谁解麦浪》,自然也就牵扯到了麦子。
《谁解麦浪》这个短篇小说,是写一位河南保安,在遥远的地方当保安,却情系南阳,情系故乡的小麦。这也不是小说的主要内容,小说更大程度上表现的是保安远离家乡,思念妻子,又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保安每年麦秋,回家收麦,才能与妻团聚;而那一年,保安没有回去割麦子,而妻子收完麦子,却来找保安。两个人在麦田里的麦子房里过夜,却发生了意外的不幸……此不深说。
再说我与麦子的感情。我的老家不种小麦,而我到平原工作后,到处可看见绿色的麦海,金色的麦浪。我作为乡补干部,每年三夏都要去杜鹃啼鸣的麦海间,收获麦子。早早晚晚,我骑自行车行走在阡陌上,从9月到来年6月,皆可见到麦苗、麦穗。有一天晚上,我出门去遛弯,在那马路边的一个麦秸搭的窝棚里,钻出来一个小伙子。他用河南口音叫着我:大哥,过来吃烤麦粒,香着哩。我走过去,发现那一块石板上,烤着煳香的麦粒。小伙子说他是给人看麦子的。从此我天天去找他聊天,但我没吃他的烤麦粒,我却给他带着妻子做的烙合子、葱花饼之类……可后来我再也找不到他了,我也找不到那一片麦海了。那一片麦海变成了一片楼房和工厂。我写过一篇小说《寻找麦田》。但没有放到这部集子里。
这就把小说和麦子和山丹花扯在一起了。谁离得开麦子?我还创作了一部长篇小说《神说烧饼》。
60多年前那个五月端午,我出生在太行山余脉那个小山村里,那正是山丹花开季节——是山丹花打着小灯笼,把我迎接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和山丹花有缘分。我最爱的花就是山丹花。儿时我采的第一朵花,就是山丹花。山丹花可以吃,花瓣甜丝丝的,香;其花疙瘩烧着吃,也挺香。山丹花又叫野百合。儿时我炒的第一勺菜,就是山丹花。
山丹花和小说联系起来,说牵强,也不牵强。山丹花是让人看的,小说也是让人看的。当然,山丹花也好,小说也好,你不看它,它也还是山丹花,还开放着,散发着花香;你不看小说,它也还是小说,散发着墨香。至于麦子,那可就是谁也离不开的食物了。即便有人对书香不感兴趣,但对麦香肯定是情有独钟的。至于我,也总是爱骑着自行车,去寻找那麦浪滚滚的田野。
山丹花与作家梦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发感到山丹花的可爱、可贵。山丹花是给人带来美的花。山丹花就像山坡上的灯火,是能给人照亮的。它给人一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感觉。它能让人看到希望。
我十几岁的时候,常常去山坡上采药。在饥饿的时候,摘几片山丹花花瓣吃,就不感到饥饿了。当我感到就要把那种叫柴胡的草药采绝了,我也感到绝望的时候,我看到了那树棵子里的山丹花,那红艳艳的山丹花,还是让我留恋的。
一直以为山丹花的花骨朵很好看。后来才发现那山丹花的蓓蕾,多么像一支毛笔的笔头。就是这山丹花的花蕾吗?让当年那个少年揣上了作家梦,且一直没有熄灭写诗作文的愿望。
当时我作为一个懵懂少年,也就有了借助小说说话的心。有人说我因为写小说改变了命运,那是另一码事。即便写小说改变不了命运,我也还会写小说。虽然不能和曹雪芹比,但曹雪芹写《红楼梦》,应该不是为了改变命运。那就是他所说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我异想天开地胡乱写小说,那滋味也不是别人能尝、能解的。我上小学、上中学,就偷偷地写小说;上了高中,还是偷偷地写小说;高中毕业后,依旧是偷偷地写小说。我在放羊的山上,也可以说是在山丹花的照耀下,写着一篇篇自以为是小说的小说。就那么一路写来。即便是深陷荆棘,也还是觉得脚下就是一朵朵山丹花。
后来,我把太行山里的山丹花,带到了京东大平原。在平原上的农家院里,妻子就成了我的得力助手和“秘书”,我们等于是一起鼓捣诗文。
1991年我在《北京日报》广场副刊发表了一篇题目为《山丹》的散文。一位不相识的、名叫徐光锦的讲师级人物,在他的教学论文写作《怎样确立文章色彩的基调范文》一文中“取其精华”,文章列举了日本作家井上靖,苏联作家高尔基,中国作家鲁迅、刘白羽、郁达夫的范文片段,而我也有幸与中外大名家 “同框”,那散文《山丹》,得到了专家的点评:“高国镜的《山丹》写道:‘山丹花是红火而又热烈的。山村的夏天是山丹给染红了的。没有她们,山野似乎只有茫茫的绿色;而她们的绽开,则给万绿丛中添了点点青春的火花。一入六月,山丹便星星点点地开放了。远看,像跳跃在绿草地上闪闪烁烁的火苗;近看,则像一只只活泼精巧的小红灯笼。六角花瓣,自然地卷曲着,茎秆是碧绿的,细叶也是碧绿的,花蕊可是极鲜红的。大蝴蝶在花间飞舞,花蕊蹭到蝴蝶的雪白翅膀上,染得绯红。淘气的孩子们也时常用花蕊染红自己的脸蛋儿。’这段文字是热烈色调的。在描写山丹花时,选用暖色调的词语。像‘红火’、‘闪闪烁烁的火苗’,还有‘极鲜红的’、‘绯红’等。文章通过赞美山丹花火红热烈、生命力顽强,来赞美山民们乐观、向上的一片丹心。”
山丹花与小说
我在诗文里,不厌其烦地写山丹花。我写不够山丹花,也写不够小说。回眸那红艳艳的山丹花,我的根就在太行山里,我写小说的根也在西山上。太行山里,冬天地冻三尺。可那山丹花花疙瘩,休想冻死它;到了开春,它还会发芽长叶,开花结果。
且把小说当成山丹花,把山丹花也当成小说。我坚信,只要有山丹花的存在,就会有小说的存在;只要山丹花开放,小说的花朵也会随时代开放。小说是不会凋谢的艺术。小说也会像山丹花,越开越多。即便小说的光比山丹花还微弱,它却能够照亮读者的心头。
山丹花开得容易吗?容易,也不容易;写小说容易吗?写了这么多小说,得到了什么?想得到什么?刘恒老师在给我的一篇序言中写道“他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或者——究竟梦到了什么?能够看到的,也是大家正在看到的,只是这些纸和纸上这些静悄悄的文字。它们是人生得失的证明,也是一个人梦境的遗迹……”
原来如此?梦?其实,谁的人生不是:人生如梦啊!文学也是梦。就连山丹花,是不是也在做着梦?花的梦是绽放,然后凋谢,凋谢后再绽放;人不同于花,谢了还会开,但人要有梦;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次,没有再生的可能。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如果能读一些小说,甚至写一些小说,那我们就能通过小说,看到前人的脚印、前人的影子;后人也能通过我们的小说,看到我们这一代人的脚印和影子。
把这部小说集呈现出来,不要过多地追问其得失。文字的价值就是没有价值,但又有不可估量的价值。小说只是一朵朵山丹花,只要能够照亮跋涉者的路,让人们看到哪怕是一点点希望,得到一点点滋养,闻到一缕缕芳香,那写小说、看小说,就是乐在其中的美差了。不要抱怨:这年头遛小狗的遍地都是,看小说的寥寥无几。
打开这部书,字里行间也许会跳跃着山丹花的影子,弥漫着山丹花的清香,也还有麦香。你还需要什么?我愿送你半坡山丹花,一地麦田,让你走向诗的远方。(高国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