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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杜梁
2024年国庆档10部新片扎堆上映,宁浩+葛优的导与演组合、“我和我的”系列中张北京角色IP加持的电影《爆款好人》,几乎被淹没在一众新片中,开画首日排片率不足5%。
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并非喜剧片在类型更迭的热潮中走向阶段性的衰落,而是青年观众偏爱的喜剧片式样产生了变化。《你好,李焕英》《抓娃娃》等小品式样的喜剧片已成为观众的“心头好”,经历春晚考验的创作者将小品叙事方法引入电影创作,凭借笑点的密集呈现与笑料的即时反转,屡屡笑傲春节档、暑期档等重要档期。相较之下,沿袭经典喜剧片叙事程式、“爆梗”频率明显偏低的《爆款好人》,如同该片主人公张北京一样,虽有自身的精神追求,却并非能驾驭市场流量的弄潮儿。
在国产喜剧电影发展史上,宁浩和葛优二人自有其标签。宁浩曾凭借“疯狂”系列成为闯入电影界的一匹“黑马”,2019年系列新作《疯狂的外星人》仍能斩获超22亿元票房。葛优的银幕角色成长史,覆盖了从北京青年到归国苍孙的不同人生阶段。此番二人搭档,顺理成章地进行了喜剧要素的优势叠加,为苍孙张北京度身定制疯狂的流量之梦。
张北京的职业身份虽是的哥,但角色造型基本集中在葛优惯常饰演的模子里。与《甲方乙方》里的姚远、《非诚勿扰》系列中的秦奋如出一辙,张北京满口京腔、贫嘴幽默,对大事小情常一笑了之,身体略显瘦弱,还因上了年纪动辄气喘吁吁,沾染了几分不靠谱、好面子的市井习气,大是大非面前却绝不糊涂。在《我和我的祖国》之《北京你好》单元,初次登场的张北京运气爆棚中得一张北京奥运会开幕式门票,四下显摆时门票意外丢失,当他得知换走门票的四川男孩的目的是纪念修建过鸟巢的亡父,便大方地成全其思念之情。《我和我的家乡》之《北京好人》单元,张北京用辛苦积蓄的买车钱,支付了甚少来往的外地表舅的看病费用,再度彰显了小人物的温情。
及至独立成篇的《爆款好人》,张北京的行动逻辑也没有发生根本性变化。摆在张北京面前的是,前妻嫌弃他“不够有面儿”的生活困境。他意外走红之后选择成为呼喊“西北玄天一只鹰”口号的“维权哥”,恣意享受着“网红”身份带来的名人效应和高额收入。经历过短暂的美好时光,张北京替人发声的维权行为遭到或断章取义或刻意抹黑的解读,旋即坠入负面流量的深渊。不过,在自我利益与他人利益的最终抉择上,张北京仍旧给出了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一贯答案。
《爆款好人》的叙事逻辑,并未落脚于展览兜售网络流量环境中的种种新奇亚文化景观,而是侧重于张北京的市井生活与小人物的人生反思。一闪而过的蜂巢式直播间与牵涉社会热点的维权案例,只是张北京人生中的一段奇幻旅程。小人物在时代浪潮中的命运变迁这一现实主义的议题,才是影片试图讨论的重点。
在影片中,张北京反复与同伴们商讨的一个颇为时髦的概念,可以表述为“底层逻辑”。他先是试图使用这一词语阐明“网红”效应的生产方式,幡然醒悟后明确生活的底层逻辑也即为他人服务的好人本心才是人生真谛。因此,故事结尾处,张北京决定做那个冲向风车的骑士,粉碎“维权哥”形象的同时愚弄了流量,成就逻辑闭环。
需要在本心逻辑与流量逻辑中做出选择的,不只张北京,还有影片的创作者。曾经极为擅长迎合喜剧片接受心理的导、演组合,此次默契牵手,走向了本心逻辑的一端。以一种不无调侃的语气来评价,影片情节结构、叙事节奏、人物造型等方面,处处显露着中老年艺术家的圆润处理与驾轻就熟。颇为令人惊喜的一处场景是张北京深夜归家遇袭的独角戏:他家被不知来处的砖块击破了玻璃,他先在院中虚张声势恫吓袭击者,随后冲出家门作势与敌火拼,奔跑数步便已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只得无奈作罢返回家中。对于当下惯常使用对白来制造节奏的部分国产喜剧片而言,这场行云流水般的独角片段确有几分示范意义。
诚然,在当下的电影市场上,类型叙事成熟、新奇程度欠缺的作品,难以有效激发观影热情。宁浩与葛优的市场竞争力下降并非无迹可寻。宁浩携手刘德华推出的《红毯先生》在竞逐2024年“春节档”之时陷入排片率过低的困境,临时宣布撤档;葛优在2023年第三度饰演《非诚勿扰》系列的秦奋一角,但影片的市场反馈不及预期。与此同时,部分小品式样的喜剧片基本叙事逻辑存在明显漏洞,却凭借密集“造梗”法,不断给予观众心理刺激,从而捕获流量。艺术与市场的二分难题,至今仍在困扰着喜剧创作。
本心与流量,本无绝对的好坏对错之分。值得电影从业者思考的问题是,当下的喜剧电影创作究竟应该坚守叙事“配方”的经典传承,还是再度随着市场口味改变类型程式?张北京的人生或许本就是一种颇显倔强的回答:流量来时汹汹、去时匆匆,我坚守“好人”的本心逻辑。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