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建

　　在当今歌剧舞台的保留剧目中，能够占有三部以上的作曲家屈指可数，而来自“歌剧王国”意大利的普契尼，不但远超这一标准，与同胞威尔第并肩而立，其笔下无数动人的咏叹调更成为声乐学习者、剧院运营者、全球古典乐迷共同的挚爱。这也给古典乐坛出了一道难题，2024年恰逢普契尼逝世一百周年，我们该以何种方式纪念这位“一直很热门”的音乐大师呢？国家大剧院选择在7月23日至27日复排上演普契尼歌剧《西部女郎》，显然是匠心独具的选择。

　　自《艺术家生涯》（又译作《波希米亚人》）在1896年成功首演后，38岁的普契尼被视作了威尔第的接班人、意大利歌剧的旗帜。这位创作态度一丝不苟的作曲家接连奉上《托斯卡》和《蝴蝶夫人》两部歌剧，在持续的票房大卖和轰动热议之外，也确立了鲜明的普契尼歌剧模式。这三部作品全部围绕“大女主”展开叙述，而在结尾，女主角都以令人心碎的离世博得了观众的无尽泪水。在悲情的底色下，普契尼将意大利歌剧辉煌传统中最为核心的魅力——永不枯竭的动人旋律发挥到极致。与此同时，普契尼也面对着两个方面的批评，其一是故事情节过分套路化，以诉诸感官的廉价抒情代替了深刻思考；其二是音乐技法略显保守，与彼时已被德彪西、理查·施特劳斯“搅动”，即将被斯特拉文斯基和勋伯格引领的现代主义音乐潮流相距甚远。

　　1910年首演于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西部女郎》，可以视作普契尼对于这两方面质疑的有力回应。从剧情脚本到音乐写作，作曲家坚定地突破了自己的创作舒适区，在保留大女主故事框架和异域音乐元素的前提下，赋予角色更为强悍勇毅的个性。故事设定在19世纪中叶“淘金热”下的美国西部，热情阳光的酒馆女店主明妮是整个矿工群体心中的女神，人们为了得到她的爱而争风吃醋，也在她的关照下缓解着对遥远故土的思念。突然出现的男主角迪克·约翰逊赢得了明妮的芳心，而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强盗。最终，明妮两次从地方官杰克·兰斯的手铐下解救了洗心革面的约翰逊，爱侣携手开启了新生活。

　　在《西部女郎》中，人们惊讶地发现普契尼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了对于“前沿音乐语汇”的吸收。印象主义音乐的全音阶使得整部作品的调性游移飘忽，传递出紧张不安的感受，嘹亮而充满压迫感的铜管，更让音乐呈现出硬朗且棱角分明的感受，迥异于传统意大利歌剧的轻盈曼妙。一气呵成的音乐行进淡化了咏叹调和宣叙调的界限，似乎是对瓦格纳创作理念的回归。以歌剧第三幕约翰逊短暂深情的“请让她相信我自由地去到远方”为代表的华美唱段，依然保留着普契尼一以贯之的个性魅力，堪称男高音的试金石。这般大胆探索一度使《西部女郎》的上演率远逊于作曲家三部前作以及此后的《图兰朵》，但其卓越的艺术品质和独特的艺术价值，在过去半个世纪中得到越来越广泛的认知。

　　国家大剧院版《西部女郎》首演于2019年，兼任舞美设计的美国新锐歌剧导演萨迪厄斯·施特拉斯伯格，力求以“电影质感”打造构建整部歌剧的视觉氛围，鲜明的光影对比令观众仿佛置身于默片时代的影院。歌剧第二幕明妮小屋墙壁上放大的扑克牌纹饰，更是直接指向了剧情中最为关键的命运博弈时刻，备受观众好评。此番亮相国家大剧院2024歌剧节，意大利著名歌剧指挥卡罗·利兹将携手女高音詹妮弗·罗利、男高音马可·伯帝、男中音克劳迪奥·斯古拉三位世界顶级歌唱家，与国家大剧院歌剧演员队、合唱团、管弦乐团的艺术家们，共同打造一个充满荷尔蒙气息的狂野西部世界，以这部难得一闻的转型之作向伟大的普契尼致敬。（高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