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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浪漫主义经典喜剧创作
——李又然译缪塞作品《任性的玛丽亚纳》从文本到舞台导演谈
作者:李语然
2023年12月9日晚,由海口经济学院南海艺术与科技学院学生演出的法国浪漫主义喜剧《任性的玛丽亚纳》在四川省西昌市火把广场精彩上演。大凉山国际戏剧节官方微信评价该剧,在中法建交60周年系列庆典之际,为第五届大凉山国际戏剧节的观众们带来一场“充满浪漫和幽默的戏剧盛宴”。
读者和观众对《巴黎圣母院》作者雨果并不陌生,但许多人对《任性的玛丽亚纳》编剧缪塞知之甚少。实际上,缪塞是和雨果齐名的19世纪法兰西浪漫主义文学巨匠,曾受过普希金著文首肯和推介。阿尔弗莱·德·缪塞(Alfred de Musset)是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之一,与拉马丁、维尼和雨果并称浪漫派四大诗人。缪塞出生于1810年,在他短暂的47年生命中,为法国文学史留下了丰富的遗产。1957年,为纪念缪塞逝世一百周年,由茅盾主编的《译文》月刊全译并发表了李又然的《任性的玛丽亚纳》中文译本,这也是该剧唯一的中文版剧本。
《任性的玛丽亚纳》讲述的是在古典时代意大利的那不勒斯王国,审判官克罗提沃迎娶了美丽的修女玛丽亚纳为妻。然而,他对妻子的不信任感却日益加剧,时刻担心她会出轨。恰巧此时,青年塞里欧疯狂迷恋玛丽亚纳,雇歌手在她的窗下整夜唱情歌,甚至找说客为他美言,不惜一切地试图打动她的芳心。然而玛丽亚纳始终坚定地拒绝了他。塞里欧的朋友奥克德夫看到朋友爱而不得的痛苦,决定出手相助。他自告奋勇充当说客,试图说服玛丽亚纳接受塞里欧的感情。在奥克德夫和玛丽亚纳一次次唇枪舌剑中,玛丽亚纳的爱情意识被逐渐唤醒,奥克德夫对玛丽亚纳也逐渐产生兴趣,这引起了克罗提沃对玛丽亚纳忠诚度更大的怀疑。当玛丽亚纳感受到克罗提沃的怀疑时,她愤怒地想寻找一个情人,并请奥克德夫提供帮助,而克罗提沃却早已暗中派遣杀手埋伏,准备去刺杀即将到来的“情人”……
《任性的玛丽亚纳》剧照
从文本到舞台,从剧作到台本,实现这一趋向完美转变的关键在于对剧名中“任性”二字的解读。在西方中世纪特有的情人文化背景下,玛丽亚纳的行为展现出一种反复无常的个性。当奥克德夫提议让她找一个情人时,她坚决拒绝。可是,当她的丈夫冤枉玛丽亚纳与奥克德夫有染时,她却决定寻找情人,甚至选择了奥克德夫。但当奥克德夫极力推荐苦苦追求玛丽亚纳的赛里欧时,她却拒绝了……这种出人意料的当机立断和行为举止转变展现了玛丽亚纳“任性”的一面。作为“那不勒斯城邦最正经的女人”,玛丽亚纳身上“任性”的标签无疑是对传统观念的一种挑战和颠覆。然而,这种“任性”并非毫无缘由,而是逐渐被各个人物所激发和唤醒的。奥克德夫曾说玛丽亚纳是“三倍女人的女人”,暗示她的个性中有着与众不同的强烈情感选择,也是一种文学意义上对这个世界的一种讽刺:最正经的女人也是“任性”的。
此外,玛丽亚纳的“任性”还与当时法国的时代背景紧密相关,这与缪塞创作该作品的时代语境有很大关系。缪塞一生经历了法兰西共和制和王国制的两次更替,其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法兰西王国时期。他一直期盼共和制度能够真正建立。然而,19世纪初的几次革命最终都选择了封建势力。从革命的理想到成果被封建势力窃取,这种反复无常,体现了法国革命的“任性”,也是民族命运的一种写照。剧中的玛丽亚纳出身修道院,她被代表封建势力的审判官丈夫克罗提沃监控。这不仅是对当时社会政治现实的直接反映,更是对“法兰西共和体制”这一理想始终难以实现,以及共和派与封建势力之间反复无常关系的一种隐喻。
浪漫主义戏剧为创作者提出了一个不同于其他流派的独特挑战,即如何将作者对政治理想的浪漫情怀转化为文本中人物个体的情感表达,并进一步转化为舞台上真实、可信、鲜活的形象。这需要创作者在文本创作与舞台呈现之间找到一种内在适当的逻辑联系,以确保浪漫主义文本的内涵得到恰当呈现。就这点而言,缪塞的浪漫主义戏剧创作本身,也是一种“任性”的表现。诗人、翻译家李又然在译后记中提到:“缪塞是很喜欢写剧本的。不幸的是,他的第一个剧本第一次上演就赢得了倒彩。气愤、困惑、消沉了短短一个时期,他又写起剧本来;可是他不再为舞台而写,因为再也不希望上演……他给三个新剧本取了一个总的名称,叫做《沙发上的景象》,意思是说写出来只是让人坐在沙发上读读的。这以后写出的剧本也都不管服装、布景等等,不受一切传统的束缚,也都不是为舞台而写的。”因此,相较于其他作家的戏剧作品,缪塞的浪漫主义戏剧对舞台呈现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需要演职人员具有深厚的阅读能力,不能仅仅停留在所谓对生活本能基础的解读。换言之,浪漫主义戏剧的人物形象属于文学性和诗化的舞台形象思维范畴,它不是表面的对所谓生活的简单模仿,其舞台形象的种子由诗人对历史与现实的理性思索和感性触发的诗化情怀所孕育。
如果将“随想曲”般的台词与“沙发上的景象”相结合,我们可以在发现中“看得见”是整个剧的“诗眼”,作者在多个维度上构建了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立体舞台形象思维。通过探寻舞台形象的呈现,读者和观众可以进一步寻找到“任性”的踪迹,从而发现“任性”还体现在诗人赋予人物的“随想曲”般的想像力(“随想曲”也是法语“任性”词汇的另一个解释),即以诗化的、丰富词汇量的、抒情性质的台词勾勒出一种内心美的浪漫画面。通过玛丽亚纳、赛里欧、奥克德夫的台词,足以使读者和观众“看见”那不勒斯小城周边美丽的风光。这种“任性”源自文本为读者提供了自由的想像空间,不仅有对内心美的表现,也有对内心丑的深入刻画。小丑一般的审判官克罗提沃和其跟班、打手塞里欧在剧本里有两次滑稽可笑的对话,表面上看似即兴发挥,像意大利即兴喜剧一般,实际反映了两个小丑内心的丑陋。审判官克罗提沃表面上认为有人在窗台下唱歌是在大张旗鼓追求其妻子玛丽亚纳,但实际上是怕暴露自己的贪腐行为。我们无法认同他对玛丽亚纳的情感是真挚的,既然没有真情感,那又何来真嫉妒?这无疑是浪漫主义戏剧文学的重要特征,即作者如诗如画般的抒情台词本就是戏剧的重要表现手段,这与以往我们司空见惯的现实主义创作有很大不同。这种特征对演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要深入理解诗人的情怀和诗句抒情表意的特征,以诗词节奏的内在体验来探寻台词的表现逻辑,而不是仅仅依据现实人物的表现。
在缪塞的台词中,无论是字里行间的精心设计,还是版面的布局,都早已对内心美与内心丑做出了“诗人的裁决”。这种裁决,源自对浪漫的赞美和对现实的嘲讽。我们需要站在一个文化思维的高度,才能认识到诗人是以“诗”为武器进行裁决的,才能真正深刻全面理解作者的原意。雨果在《朋友,最后一首》中写道:“……我就感到,诗人是暴君的裁判者!……噢!诗神要效忠于手无寸铁的各国人民。”显然,缪塞受到雨果的影响,他坚信诗人拥有审判权,特别是对于那些代表封建势力的审判官。 在19世纪初的法兰西剧院的舞台上,也曾有过以雨果为代表的浪漫主义戏剧和代表封建势力的古典主义戏剧之间的斗争。缪塞虽然在他的演出中遭遇了失败,但这并没有剥夺他作为诗人对历史裁判的权利。他将阵地从舞台转移到“沙发上的景象”,他要让读者通过他笔下人物充满艺术张力的台词,开启如诗如画般的内心美的浪漫想象,文学性地表达他对“法兰西共和制度”的向往以及对“法兰西王国制”如影随形般存在的现实哀伤,这正是浪漫主义喜剧的真正文本内涵和舞台形象思维的体现。
(作者系海口经济学院南海艺术与科技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