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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素芳
人物传记片一向是电影中的高难度动作。一方面是这些著名人物的故事已经为大众所知晓,将其影像化有很大压力,另一方面极有可能因聚焦人物的丰功伟绩而形成所谓的“英模片”“成就片”。近期,由克里斯托弗·诺兰导演的《奥本海默》,聚焦于“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给人以很大的惊喜。影片采用多重手法进行表达,从而很好地解读人物的心路历程,引发人们去思考科学伦理精神。
《奥本海默》剧照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科学观:科学伦理的自我审视
作为犹太裔物理学家,奥本海默对自己的国家有着深沉的爱,因此他应时代需求,矢志不渝地进行原子弹研发,并获得成功,因此获得“原子弹之父”的称号。但是,《奥本海默》并没有着眼于原子弹研究的全过程,而是定位于人物情感的变化,定位于对科学伦理的审视,从而使得整个影片充满了人性的光环。
当战争处于胶着状态时,奥本海默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原子弹的研究工作中,因为他意识到,只有发明原子弹来助力战争才能终结战争,因此认同自己的努力是科学的正义性。从这个角度看,《奥本海默》似乎是一部励志片。导演选择了具有深沉坚毅的蓝眼睛的基里安·墨菲来出演片中的男主角。在组建原子弹研发团队期间,奥本海默年仅38岁,他领导一群20多岁的年轻人,在沙漠上争分夺秒,努力了两年,最终获得成功。影片中多次出现的集体跺脚声,意味着不可抑制的群体狂热,会把任何人送到任何无法想象的地方,奥本海默由此被推到很高的位置。
但是,在集体跺脚声之外,更多的还是原子弹引爆之后痛苦的嚎哭、尖叫、焦尸、呕吐等视听元素的体现,这些幻觉让奥本海默陷入深深的自我审视和反思之中。因此,坐在杜鲁门面前的奥本海默,眼神黯淡,噙满泪珠,内心复杂,他说:“我觉得我双手沾满鲜血。”“我们是否应该停止研究原子弹、关闭洛斯阿拉莫斯小镇(奥本海默亲手打造的军工小镇),免得与苏联形成军备竞赛。”杜鲁门却轻飘飘地回应:“你以为日本人知道谁发明了原子弹?他们只知道是美国,是杜鲁门投的原子弹。”“既然苏联可能马上造出原子弹,我们就更不应该关闭洛斯阿拉莫斯。”送走奥本海默后,杜鲁门扭头对助手说:“以后不要带这个哭包来见我。”
原子弹最终没有终结战争,而是让人类处于被毁灭的边缘。科学已经异化为政治机器上的一个筹码,它的意义究竟有多大,这是《奥本海默》对科学伦理的深度审视。
时间轴:讲好故事的双重视角
作为人物传记片,如果按照时间顺序来讲述人物的生平和际遇,无疑可以保证叙事链条的清晰性,但也可能堕入“烂片”行列,在长达三个小时的故事中,《奥本海默》的成功之处在于对时间轴的把握。
影片始于听证会,终于听证会,中间穿插奥本海默发明原子弹带来的全民狂欢,以及战后相关机构对他的构陷与指责,双线交织,使得故事的讲述始终以双重视角展开,黑白两种颜色交替呈现,充满戏剧性的张力。
张力在斯特劳斯和奥本海默之间进行。斯特劳斯想进入内阁而举办参与人数更多、规格更高的“大听证会”,这以黑白色调呈现;奥本海默被调查是否能继续持有安全许可的“小听证会”,以彩色画面呈现,互为印证展开叙事。“小听证会”是斯特劳斯因个人恩怨构陷奥本海默而私设的局,主题是调查奥本海默“对国家的忠诚度”——事关其是否还能继续从事保密性质的科学研究和出入政坛。
斯特劳斯曾被奥本海默无意间调侃为低微的鞋贩,同时他还怀疑奥本海默在爱因斯坦面前说他的“坏话”,因此将个人私怨演变成对奥本海默的政治报复。这对奥本海默的人生际遇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也正因为如此,《奥本海默》才能够将科技与人性、科技与政治之间的反思达到相当的深度,从而突破一般意义上传记片表现手法上的藩篱。
在时间轴的呈现上,即便是奥本海默本人身上,也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线性叙事,而是重点把握其内在心理动机的发展演变。奥本海默之所以投入精力去研发原子弹,是为了人类和平,这是一种爱国情怀。但是,原子弹引爆导致很多人死亡和流离失所,甚至推动美苏军事争霸愈演愈烈,奥本海默陷入深深的反思,尽管后来他还因此陷入无穷无尽的人事构陷,并遭受了麦卡锡主义的种种迫害,但他坦然面对。这更是一种人间大爱。电影开篇的那句话,似是一语成谶:“普罗米修斯从众神那里偷来火种送给人类,他自己却被锁在岩石之上遭受永恒的折磨。”当然,这或许是对英雄的最高礼赞,尽管诺兰无意将奥本海默打造成完人。
艺术性:好看电影的内在逻辑
尽管《奥本海默》不是一部标准的文艺片,但是长达3小时的放映时间无疑对观众形成很大的考验。诺兰通过自己的艺术观彰显了自己的内在逻辑,那就是如何让一个大众相对熟悉的人物有更多的看点。
惊悚和悬疑或许是电影好看的必备要素。《奥本海默》始于听证会,终于听证会,无论听证会的目的是想置奥本海默于死地,还是战后的总统因政治的原因将其视为“弃子”,都让观众感受到紧张刺激,为科学功勋者的命运深深担忧。整个听证会中,无论是证据还是证人都对奥本海默极为不利,似乎是“在劫难逃”,但最终的大反转,让观众长舒一口气的同时,感到非常解气。这不是中国式的“大团圆”,而是科学精神最终战胜政治阴谋让人产生的快意。
新颖的视听手段是《奥本海默》抓住观众的又一个砝码。因为“原子弹之父”的身份,观众或许对《奥本海默》的视觉奇观充满期待。但这种既有式的期待未必能够给观众带来真正的观影体验,因为事先会有各种各样的想象。在《奥本海默》中,没有大场面的视觉奇观,更多的火光画面的断点式显现,更让人沉醉其中。与此同时,导演更多用视听手段来彰显人物内心的变化,使得人物更为立体客观。
声音的静默和放大处理使得《奥本海默》深深地抓住观众。比如原子弹实验引爆进行倒计时的时候,让人心跳加快,引爆之后几秒钟的突然静默,将奥本海默团队几年努力取得成功带来的兴奋推向高潮。多次出现的集体跺脚声,一方面是对功勋英雄的肯定,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命运对主人公的嘲弄?好看是电影的出发点,从《奥本海默》来看,多变诺兰既有坚守也有创新。
(作者系苏州大学传媒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