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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青
电影《夺宝奇兵5》开场,80岁的哈里森·福特扮演老迈年高、满腹牢骚的考古系过气教授琼斯,他光荣退休的这天恰逢登月喜讯传回美国,年轻人激动地涌上街头,仰望天空,憧憬星辰大海,老头子冷眼旁观,不以为然:“月亮上能有什么呢?真正有价值的发现在历史的现场。”不能想象未来的样子,更愿意在历史的现场寻宝,这不仅是虚构人物的固执想法,也是当下好莱坞的致命困局。
无论是《夺宝奇兵5》还是《闪电侠》,眼下正在热映的好莱坞系列电影从剧情到桥段到拍摄方式,无不全方位重复几十年前成功作品。而“自我致敬”是吸引不了新一代观众的,票房是最直白的证明——《夺宝奇兵5》全球首周票房为1.3亿美元,远不及预期,甚至连《夺宝奇兵4》同期票房的一半水平都没达到。《闪电侠》总投资3.7亿美元,如今全球总票房刚过2.5亿美元,很可能成为华纳百年最赔钱电影。
编剧和导演让老琼斯用旧办法重回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们多愁善感地试图重回“夺宝奇兵”系列的好时光。图为《夺宝奇兵5》剧照。《查理和巧克力工厂》被屡屡改编成动画和电影,60多年过去,新的改编没有能力和胆量想象这个传奇的角色进入当代会怎样,而是保守地回到过去。图为《旺卡》剧照。(制图:冯晓瑜)
回到“父辈的传奇”,在时过境迁后“旧日重来”
《夺宝奇兵5》里,琼斯的视线落在过去,他为了往日的恩怨踏上最后的旅程,他要找的宝贝是三千年前的古物,他能求助的帮手是像他一样“夕阳红”的老头们,和他不死不休斗到底的对手,也是他多年前在欧洲战场正面交手过的人,他甚至打算留在西西里的古战场,在缺医少药的窘境中死去。
《夺宝奇兵4》在2008年上映时,斯皮尔伯格隔了19年重新面对这个“好莱坞摇钱树”IP,他是想让这个系列走出往日辉煌的结界,向未知的方向去——哈里森·福特不可能是恒星般的巨星,他和琼斯都在老去,所以电影内外,都到了老一辈向下一辈移交的时刻。在电影里,老琼斯极有象征意味地把帽子戴到儿子头上,新的冒险,该由下一代闯荡。在电影外,斯皮尔伯格交出了这个曾在危机中拯救了他的事业、更让他一步踏入好莱坞导演万神殿的系列,把导演权移交给看着“夺宝奇兵”系列长大的新生代电影人。不过,观众看到代际传承的开篇,然后——没有“然后”了。年纪轻轻的詹姆斯·曼高德导演《夺宝奇兵5》,杀了个回马枪:小琼斯死于战争,老一辈留下来的故事,还得老一辈继续扛起,系列新章还是回到“父辈的传奇”。
编剧和导演让老琼斯用旧办法重回激情燃烧的岁月,他们多愁善感地试图重回“夺宝奇兵”系列的好时光,《夺宝奇兵5》成了电影考古的现场。影片开场,借用最新的CGI技术,八旬老翁“回春”到四十年前风华正茂的模样,这场火车上的追逐大戏,差不多按部就班地翻拍《夺宝奇兵3:圣战奇兵》的开场。这段紧张的动作戏,仿佛清醒着返回梦开始的地方:当年是青春正好的瑞凡·菲尼克斯扮演少年琼斯,在穿越西部荒原的火车上智斗盗墓贼,穿梭在车厢之间的你追我赶,惊险的车顶追逐,在充满不可抗因素的刺激环境中的近身搏斗……往日少年玩闹无知无畏的奇观场面,以更硬核也更昂贵的方式复制了。但当年横空出世的新奇,隔着几十年的时光复刻出来,流露出“俱往矣”的老派趣味。
但是,“整旧如旧”的只能是老电影本身,是老胶片这种脆弱的物质。经典电影的情节、场面和趣味,在时过境迁后“旧日重来”,大致成了穿越来的怪物或不伦不类的赝品。道理如此简单,架不住大制片厂刻舟求剑般求索往日的荣光。
踏不出随时间向前的步子,“此刻”和“未来”成稀缺
类似的情况,出现在《闪电侠》里,巴里不顾一切地重回过去,改变父母命运的走向,撕开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平行时空。当他被错乱的时间线扔进“妈妈再爱我一次”的时空里,他遇到了面目全非的蝙蝠侠。迈克尔·基顿扮演了这个幽居在古堡里的退役蝙蝠侠——再没有比这更赤裸裸的自我致敬了!时间倒流回1989年,正是迈克尔·基顿主演了蒂姆·伯顿导演的《蝙蝠侠》,成就了大银幕上的第一代超级巨星地位的蝙蝠侠。新闪电侠相遇老蝙蝠侠,2023年《闪电侠》片场无缝对接了1989年的《蝙蝠侠》,巴里闯入老蝙蝠侠的恍如博物馆的深宅,从庭院深深的外景到巴洛克风格的室内细节,触目所及是对1989年“蝙蝠侠宇宙”的克隆式再造。
对“前史”的迷恋,不限于对经典段落和场景的复制,更多在于新的剧作踏不出随时间向前的步子,而沉迷于回溯人物以及整个“剧情宇宙”的前史。华纳片厂最新公布了计划在年底上映的《旺卡》的预告片,“旺卡”是至今畅销的罗尔德·达尔经典童话《查理和巧克力工厂》里神奇的核心人物,作家在1960年代创造了这个擅发明、有魔力的巧克力制造商的形象,小说被屡屡改编成动画和电影,但60多年过去,新的改编没有能力和胆量想象这个传奇的角色进入当代会怎样,而是保守地回到过去。
前史和前传成了IP衍生开发的主流。《玩具总动员》被公认是皮克斯工作室最有开拓性的作品,这个系列曾坦然地面对“长大”和“告别”,在片中小男孩进入大学的“成人”时刻划下漫长的暂停键。如今,这个暂停键重启,却不是想象“未来已来”,《光年正传》像白头宫女一样闲话从前,在回忆中打捞“遇到玩具总动员之前的”巴斯光年。想想更早以前,《哈利·波特》的小说落幕时,作者罗琳写舞台剧时,时间线是向前的,《被诅咒的孩子》是下一代的小魔法师们在冒险中学会接受和处理“父辈的遗产”。然而“哈利·波特电影宇宙”扩张时,“大制作”着迷于更老派的巫师世界,时间倒流,闪回到老校长邓布利多的盛年时光。
在各种IP支撑着的不断扩张的“电影宇宙”里,“此刻”和“未来”是稀罕的,翻来覆去地演绎“以前”和“很久以前”。迈克尔·基顿在和1989版电影里一模一样的地堡场景中穿起夜行衣,室外,白日正在隐去;老当益壮的哈里森·福特在卡萨布兰卡的巷子里开着快散架的摩托车奔逃,远处,落日正要陷入海面。这都是告别的挽歌,无情的票房证明这些不能挽留新一代的观众,反而是无奈的自怜,像极了比利·怀尔德导演的《日落大道》的经典场面:被遗忘的默片时代巨星们在宛如坟墓的豪宅里沉默玩牌。(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