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右上角微信好友
朋友圈
请使用浏览器分享功能进行分享
作者:李鹏程
2019年12月7日,《钱塘江音画》在上海音乐学院歌剧院奏响。这部民族管弦乐组曲已诞生一年有余,源于浙江的这股音流穿过全国各地,奔流至更宽阔的碧海青天。
再听《钱塘江音画》,我更清晰地感知到作品蕴涵的多重亮点,暂且以谢赫在《画品》中提出的“六法论”概而论之。开篇之《源》,在打击乐和吹管乐组叠置出纯五度为基础的高叠和弦,在画卷起笔处尽显“气韵生动”。“上板”之后,阮与马林巴的持续音型构成简约又极富动力性的背景,北方特色的梆笛与南方特色的曲笛交织呼应,五度和二度音程作为整部组曲的核心音高材料,在源头处已显山露水,可见“骨法用笔”之精到。至乐章高潮处,弹拨乐组和拉弦乐组自然融入,形成多层复调织体,四面八方暗流涌动,“应物象形”处美景跃然眼前。此曲的一大特色是不拘泥于常规民乐队编制,采用民族管弦乐和民乐协奏曲相交替的自由组合形式,尤其是《云水镜》以竹笛和女高音咏唱的“重唱”形式,消解了协奏曲的竞奏传统,转而强调对话的抒情性,正所谓“随类赋彩”。细究各乐章的首尾连接处会发现,每个乐章的结尾处都能够和下一个乐章的开始处相契合。例如,《源》最后再次出现打击乐的梦幻琶音音色,弦乐和弦随之自由延长在“D-E-A”构成的纵向和声上,而《云水镜》的开头同样始于以弦乐与打击乐组弱力度奏出的“D-A”和弦为底色,乐章以“D-A”音程结束,而《生生不已》紧接着以A音强力闯入,倚音﹟G则体现了二度音程的贯穿。从富春江边的“白云源”,到生生不已的钱塘江大潮,在音画同步的流动中淋漓尽致地“传移模写”。
经过多轮打磨,不仅乐团渐入佳境,轮番登场的几位艺术家也为这幅长篇画卷增色不少——丁小逵的竹笛、张咏音的二胡、汤晓风的琵琶、金瑶的咏唱,以形散意连的旋律凸显二胡独奏的结构力。《云水镜》的首演者杜如松以悠然如诗的咏叹见长,此次丁小逵与金瑶的对话则更具青春朝气,主角的变化使得这幅美景更为清新可人。张咏音作为《生生不已》的首演者,在每次演出中都在不断挖掘乐曲新的潜力——如今听来,尽管名非协奏曲,但作品还是体现出了鲜明的竞奏和对话原则,给听者的感觉张力十足。此次担纲《踏歌》琵琶演奏的汤晓风博得全场听众喝彩,尽显“丰年人乐业,垅上踏歌行”的音画境界。即便省去视频同步展示,听者同样可以感受到气象万千的民乐交响,全曲七个篇章,俨然是对钱塘江风景线的音响重塑——远景的烟波浩渺,中景的云奔潮涌,近景的江岸踏歌,在听者面前浑然一体。
如今,历经了两轮修改和多轮巡演的《钱塘江音画》在业界内外已经拥有了一定知名度,还有一些指挥家和乐团负责人明确表示要将其中的几个乐章作为常演的保留曲目。这部作品之所以能取得初步成功,可以归因于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
天时之际,适时而作。2014年底,教育部批准浙江音乐学院筹建;2015年,浙音作曲与指挥系创作班底初具规模;2016年,随着G20峰会的召开,钱塘江畔的这座城市也步入了崭新的发展阶段;在近三年来的国家艺术基金的各类资助项目中,可以频繁地看到团队成员的身影。这批年轻的艺术家抓住了前所未有的机遇,应时而动,融合古今中外的创作技法谱写出属于这个时代的音画。
地尽其利,源头活水。浙音地处富春江至钱塘江之间,其作曲家群体栖居于之江转塘区域,既有富春江的秀美,又有钱塘江的壮阔。整部组曲始于《钱塘江·源》,止于 《钱塘江·大潮》,描绘的正是几位作曲家居住地的景象,这种发自内心的日常体验,是任何短期采风都无法取代的。在长期磨合下,“浙音”作曲家群体形成了名为“吴越新韵”的当代音乐创作与研究创新团队。
人尽其才,和而不同。这是一支相当年轻的创作团队,六位作曲家的平均年龄不到四十岁,均是以新杭州人的身份谱写新钱塘江的风貌。他们在兼顾整部作品在形式和内涵方面的统一性之外,也充分发挥了各自的音乐语汇特征。在标新立异、多元并存的当代音乐世界,能够促使个性鲜明的青年作曲家完成一部和而不同的大型民族管弦乐,浙音的统筹才能令人赞叹。
在迎来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之际,以《钱塘江音画》向时代献礼,充分展现了钱塘江悠久的历史传承、如画的自然景观、厚重的人文底蕴和磅礴的现代文明,这在立意上是成功的。正如郭鸣所说:“我们要用音乐说‘杭州话’。”刚刚翻滚过这一年的《钱塘江音画》依然在奔流不息,要成为源远流长的经典,首先得经得住大浪淘沙的洗礼。中国交响音乐创作第一人黄自先生曾言:“一时的毁,既不能使天才创作永久埋没;一时的誉,也不足以使平凡的作品免受时代的淘汰。所以,只有时间是最准确、最公允的音乐评论家。”(《乐评丛话》,1934)作为民族管弦乐创作在新时代的一次尝试,必然还存在有待改进之处,这个充满朝气的作曲家团队定能在此基础上,谱写出更动人的音画。
(作者系浙江音乐学院副教授、中国音乐评论学会理事、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理论评论委员会常务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