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强舞剧结构的层次性,推进剧情发展
赵汝蘅(中央芭蕾舞团原团长、一级演员):
芭蕾舞剧《花木兰》是首部以芭蕾舞形式演绎这一中国古代经典故事的艺术作品。花木兰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的巾帼英雄,她的故事大家都不陌生,具有良好的观众基础。花木兰的故事被多种文艺作品所表现,对于中国芭蕾舞剧来说,这也是一次向世界传播中国故事的好机会。
一部好的舞剧作品,不仅要有清晰的故事结构,同时,音乐的动听、舞蹈段落的编排、舞美设计都需要和内容相统一,以达到融为一体的艺术美感。剧中,三大段双人舞之间的层次递进性偏弱。且第一段双人舞中,花木兰是男子形象,两个男子间的双人舞,力量感明显不够。双人舞的编排不仅要有铺垫情绪与推进剧情作用,更要赋予角色以丰富的情感变化,让演员在塑造角色时感受到可舞性,观众的内心也能紧随情节的发展变化而产生波澜。
舞美设计则要充分运用现代科技手段,以更好地配合剧情的发展走向。比如花木兰中箭那场戏,可以利用投影或灯光,营造出更好的视觉效果。目前效果不明显,影响了观众对剧情的理解。此外,音乐在表现战争的力量感上稍有欠缺,建议适当加强。
舞蹈围绕戏剧点展开,发挥舞蹈的叙事功能
谢克(原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政治部文艺创作室一级导演、副主任):
芭蕾舞剧《花木兰》的思想主题很好,若要打造成一部经典的芭蕾舞剧,还有较大的提升空间。以下两点不成熟的建议,仅供参考:
第一,全剧要加强戏剧性,适当加大戏剧量,让舞蹈围绕戏剧点展开,避免空泛地展示舞段。舞蹈和戏剧情节是相辅相成的,舞剧中既要注重舞蹈动作的编排,又要加强戏剧情节的设计,二者不可偏废。目前舞剧《花木兰》在戏剧方面稍显弱势,有些舞段的编排缺少情感的着力点,显得用力过猛。
第二,人物间情感的冲突要尽可能运用舞蹈语言来呈现,充分发挥舞蹈的叙事功能。比如,花木兰12年后回到家里准备换装那场戏,父亲手里拿着弓箭,呈现了一段“哑剧”式的表演。建议这里可以换成一段舞蹈,大家看到花木兰平安归来而欣喜若狂。这样表现,这场戏的情感就一目了然了。
确立舞剧主题音乐,丰富人物形象
刘军(重庆芭蕾舞团团长、一级演员):
提起芭蕾舞,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唯美”,除了舞蹈动作本身带来的美感之外,优美的舞剧音乐也非常重要。以下我将从舞剧主题音乐与剧情设计两个方面简要谈一谈我的建议。
首先,芭蕾舞剧是视听结合的艺术,整部剧要有一个统一的、有代表性的主题音乐。在主题升华、发展戏剧情节、塑造人物形象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目前《花木兰》的音乐偏向传统,在表现情感时感觉略有欠缺。
戏剧上,如果舞台上男女舞蹈演员特征鲜明,那么后面花木兰变回女儿身的剧情就会缺少惊喜感。因此,我建议在处理人物造型与舞段设计时,应充分考虑花木兰的不同身份而作出相应的调整。比如,第一段双人舞时就应该是两个男子间的双人舞。整部舞剧真正悲情的部分是花木兰归乡之时,多年以后,木兰归来,然而心爱的人早已战死沙场。这时的双人舞应更多呈现细腻的儿女情怀,让观众看到人物内心的成长。这样,花木兰的人物形象才会更加丰满。
简化戏剧结构,丰富音乐表达
王勇才(原中央芭蕾舞团副团长):
舞剧与音乐共生共存,音乐是舞剧的灵魂,舞剧是音乐的回声。芭蕾舞剧《花木兰》的整体创作很好,从我个人来说,我更倾向于音乐丰富而简化戏剧结构,这样可以给演员创造更大的发挥空间。
音乐上,应当突出节奏感与英雄人物色彩,但从芭蕾舞剧的角度来看,可以在丰富人物形象上做一些其它的努力和尝试。舞剧需要有旋律鲜明的主题音乐,以凸显角色在不同舞段中的性格特点。
花木兰的故事家喻户晓,在戏剧结构上可相应做减法,侧重于将主要戏剧冲突表达清楚。戏剧结构梳理得更为简洁,强化关键节点的戏剧冲突,可使整部舞剧更加流畅、自然。
让舞蹈之美与戏剧张力相统一
刘玉琴(《人民日报》文艺部原主任、高级编辑):
花木兰的事迹流传至今,被千千万万的人世代诵颂。但是,熟悉的题材更需要寻求深刻的表达,让思想性与艺术性有机结合,带给观众强烈的视觉和心灵冲击。那么,如何用当代审美思维给老故事做出新意,演出陌生感、新鲜度与独特性,这对剧团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考验和挑战。
在编排双人舞时,它的层次性可以更鲜明,建议可以从花木兰从军、与李朔将军的几段双人舞中,进一步深入挖掘人物内心情感的细腻变化,让舞蹈的美与戏剧张力相统一。另外,有几段群舞还不是很整齐,希望群舞的场面更有美感,这样才能带给观众更加震撼的艺术效果。
人物形象塑造上,可以再强化花木兰的情怀与担当。另外,在亮明她女子身份的时候,可适当加入一些表现女儿情怀的舞段,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也更有戏剧冲击力。
凸显芭蕾舞艺术特征,创新叙事结构
陈飞华(上海歌舞团团长、一级导演):
芭蕾舞剧要着重凸显芭蕾舞的艺术特征,以和民族舞剧等同类题材艺术作品有所区别。作为中国的芭蕾舞剧,《花木兰》以自己的方式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传播中国声音。
这部剧以《木兰辞》为文学基础,讲述了花木兰代父从军、征战沙场到“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的过程,叙事线索简洁明了。但正因为这是一个让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才使得该剧在情节上缺少了一些新意。因此,芭蕾舞剧《花木兰》可考虑打破《木兰辞》的叙事结构,赋予它新的创作脉络。
全剧最美的一幕莫过于花木兰脱去战时袍、重着女儿装的场景。剧中的设定是花木兰中箭,医治之后幕布再次拉开,花木兰以一头长发出现,表明女儿身。但是,这里也存在着两个问题,一是花木兰的中箭过程交代不清,音响、灯光、幕布均没有给予提示,影响了观众对剧情的理解;二是这次亮相本该带有强烈的视觉冲击,但是,实际效果并没有给人以惊艳的感觉。
强化艺术特性,深挖关键节点
王俭(原空政文工团编导室主任、一级编剧):
芭蕾舞剧《花木兰》是一次卓有成效的尝试。这部剧站在当代人的视角,对传统题材进行了新的开掘。同时,主创团队加入了对战争与和平的思考。尤其是尾声部分,用民族音乐描绘出一幅清新诗意的田园牧歌图,表现出剧中人物对和平的热爱与家园的向往,这份情感一直萦绕在观众心头。下面,我主要从两方面提出自己的思考。
第一,要凸显特殊性。首先是芭蕾舞艺术形式的特殊性,注重区别于民族舞剧等同类题材艺术作品。其次是人物的特殊性,花木兰作为一个流传千古的人物形象,最大的特殊性就是女扮男装。而女扮男装的特性与芭蕾舞剧的特性在呈现过程中是有矛盾的,这个度需要把握好。
第二,深挖关键点。剧中对花木兰从乡间少女成长为战地英雄的心路历程已有很清晰的呈现。但是,在叙述整个事件的脉络上有一些关键点,它们既是人物命运的拐点,也是情感的爆发点。建议更加突出这些关键点,使观众能够更深刻地理解人物的成长历程。
梳理剧情逻辑关系,打磨核心舞段
董妮(中国歌剧舞剧院一级编剧):
芭蕾舞剧《花木兰》故事脉络清晰,舞台呈现中规中矩。我主要从文本的角度对这部戏的一头一尾提些建议。
这部戏以花木兰与李朔将军的军旅回忆为序幕,紧随其后的剧情是花木兰代父从军的抉择。这里缺少了对花木兰过往生活的交代。若改成花木兰本就爱穿武装、爱玩弓箭,剧情就顺理成章了。
舞剧的结尾是花木兰与李朔的双人舞,也是这部作品的核心舞段。所谓核心舞段一定是戏剧张力最强的地方,将剧情推向高潮。但是现在来看,对这一部分的处理力度还不够,需要进一步打磨提升。
音乐叙事性与画面感稍有欠缺
刘晶(广东省舞蹈家协会副主席、一级演员):
一个好的舞剧基本上应具备立意高远、主题鲜明、舞段丰富、人物思想深刻等特质,芭蕾舞剧《花木兰》具备了成为好剧目的所有条件。
我们常说音乐是舞蹈的灵魂,我认为在舞剧中,音乐具有叙事性。而在《花木兰》中,音乐的叙事性与画面感都略显欠缺。我建议在这方面进行进一步挖掘,尽量做到音乐、舞美与戏剧内容相互融合,才会形成更加精致的艺术作品。
探索流行音乐与传统交响乐的有机结合
温中甲(中国歌剧舞剧院一级作曲):
芭蕾舞剧是视听结合的艺术,有舞蹈动作的视觉美和音乐的听觉美。我想与大家分享一些音乐方面的想法。
舞剧音乐创作在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很多新的现象,从芭蕾舞剧《白毛女》的现场伴奏,到舞剧《藏羚羊》流行音乐创作手法的尝试,再到近几年《孔子》等舞剧作品音乐上的大胆创新,这些变化带给我们很多启发与思考。芭蕾舞剧的音乐未必一定是传统交响乐式的,流行音乐手法也会为舞剧注入新的生命力。我建议可以尝试将流行音乐与传统交响乐进行有机结合,探索属于芭蕾舞剧《花木兰》的独特音乐语言。
中国精神结合芭蕾舞剧,传播中国故事
胡耀辉(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教授):
芭蕾舞剧《花木兰》能够进入国家艺术基金的滚动资助项目,已经证明这是一部优秀的剧目了,我们的目的是将它打磨成艺术精品。
一个广为人知的中国故事,为何选择用芭蕾舞这一西方艺术形式来演绎?我认为,这是值得主创人员认真思考的一个问题。中国故事与芭蕾舞或许会碰撞出新的艺术火花,或许会更好地传达出中国芭蕾的艺术创作精神与故事文本蕴含的中国精神。同时,这样的表演形式又赋予了作品全新的生命,与民族舞剧等同类题材的艺术作品相区分。在视觉呈现方面,舞美设计在切合舞剧意境的基础上尽量做到简约、有纵深感,以带给我们更加另类和新奇的美感。
(光明网记者产娟娟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