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观念是中国舞剧发展的关键
——在民族舞剧《朱鹮》专家研讨会上的发言
张之薇（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副研究员）：
看完舞剧《朱鹮》，我的直观感受是享受。客观来说，目前我们国家的舞蹈院团拥有相对一流的技术，但观念有些落后。所以，当代舞蹈如何借鉴、吸收其他艺术形式，如何体现中国独有的东方气质，同时又能与世界对话？这个问题需要认真思考。
观念是关键。好的观念、先进的艺术观念，是当今中国各个艺术门类解决困境的王道。与此相反，观念落后常常是导致艺术作品落后的主要问题，当然也难以与世界接轨。好的观念离不开一个“化”字，借助化用、转化的方法，才能形成自己独特的观念。在中国舞蹈界，具备明确的舞蹈创作观念，能够把不同舞蹈形态、艺术形态很好地化用，这样的人才是不多的。好的舞蹈编导，他们的观念都是体系化的认知，在作品中都会有一以贯之的体现。
与中国戏曲相比，做到东西方对话、做到与当代人对话，舞蹈相对来说要好操作一些，因为舞蹈是单纯的肢体性语言。但是，它同样需要解决如何化用传统和现代的问题。舞剧《朱鹮》导演佟睿睿是古典舞出身，这点从她的作品气质和风格中便可见一斑。同时，其作品呈现的舞台样式，又并非完全传统的古典舞样式，其中还有对传统舞蹈语汇的生发创作，有对现代舞的吸收借鉴，也有对芭蕾舞的吸收借鉴等。最终，形成了自己的舞蹈观念。这突出表现在，将代表中国艺术精神的“意”深化到她的舞蹈中。
具体到《朱鹮》，主要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首先，《朱鹮》有着充沛的情感表达。东方的、中国的艺术，情感表达是非常重要的。戏曲讲究择情而叙，有情感的地方就要多表现，这是与中国人的审美习惯和美学精神相默契的。《朱鹮》在用舞蹈语汇表达情感方面非常突出，而非用舞者的表情来表达情感。例如，开场时人们劳作的肢体设计，创造了田园的和谐、欢快、祥和氛围。朱鹮的舞蹈语汇方面，逐水嬉戏、翩翩起舞、自由自在等氛围都可以从舞蹈的肢体动作中体现出来。我认为，舞蹈作为传情达意的艺术类型，必须要有四个阶段：第一是技，第二是形，第三是情，第四是意。舞剧《朱鹮》正是通过技术、造型、情感等，最终达到了作品意境的美。
其次，从形的塑造上来说，《朱鹮》形象达到了传神写意的效果。服装造型方面，可以脱卸的羽翼斗篷、足尖的一抹红以及头冠、裙尾的红晕等，都非常美。通过舞者从头部到脖颈、胳膊、手的变化、动态，很好地传达了朱鹮这种鸟的特点。除此，还有朱鹮排成整齐列队的典型群体形象，朱鹮出场时的音乐形象等。通过这些因素的整合，让朱鹮的舞台形象最终竖立起来。作为观众，我们看到的朱鹮，并非局限于鸟的形，而更多的是鸟的神。这样，在欣赏时，就达到了“得意忘形”的效果。这种朱鹮造型的创作方法，符合中国艺术精神。
除此，还有技的应用。任何艺术都需要成熟的技艺支撑，舞蹈更是如此。但技必须与艺相结合才行。上海歌舞团的演员，能够用过硬的技艺来很好地表达情感，值得肯定。
另外，还想提三点建议，首先是结构。或许结构曾经受到一定的质疑，但我在理解《朱鹮》上下篇的结构时，有自己的看法。我认为，羽毛是全剧结构最关键的贯穿，羽毛代表了鸟的灵魂、大自然的灵魂，对《朱鹮》的结构有很好的聚拢作用。一只羽毛跨越上下篇，穿越古今时空，给人一种感觉：古代人与现代人，不一定是同样的人，但情感是一致的。羽毛在其中，起到了草蛇灰线般的作用。我希望，把它的贯穿功能通过一些舞蹈语汇继续强化。
其次是题材。《朱鹮》主要讲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鸟的和谐，环境污染与保护等。但个人认为，所谓的环境污染只是个理念问题，不是故事也不是内容。很多专家认为，叙事性、戏剧性不强是这部戏的短板。关于这点，我想到了戏曲。戏曲中也有很多没有情节的作品，比如《小放牛》，虽然没有情节，但它有情感，有人物性格。我在想，《朱鹮》的创作者追求的是什么？或许，他们本身就不想追求情节。从这个角度来讲，没有戏剧性、叙述性或许正是作品的一种风格，不一定是缺点。但这部舞剧中角色形象性格缺少，是否可以更丰富些？我们可以把朱鹮这种鸟当作人来写，但现在只突出了一只鸟的情感。那么多鸟，是否可以从群鸟中选出几个点缀，有调皮的鸟、高贵的鸟、矜持的鸟、自由的鸟等。希望在鸟的性格上能突出一下，多些变化。
还有，下篇的舞蹈语汇有点单调。在表现现代人的困境方面，双臂捂住嘴这个动作非常典型。它表现了人吸了雾霾之后的困境，但雾霾污染只是一个方面。双臂捂住嘴这样的肢体语汇，是否有点表象化了？而且，这个动作用在鸟的身上，好像也不太合适。希望下篇可以适当借鉴现代舞，创造一些指向人内心的动作和舞蹈语汇。
最后，环境污染是个世界性的话题，舞剧《朱鹮》用自己的语言方式、审美精神达到了与世界对话的效果，非常符合一部主流作品所应有的正面价值。
（光明网记者李姝昱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