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剑山”的吐槽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二次元的吐槽和三次元的吐槽。不要误会,“二次元”指的是书中角色的吐槽,只存在于纸面,上面已经举过例子。“三次元的吐槽”,则是跳出作品的吐槽,如作者在旁白中向读者吐槽,或是用玩“梗”的手段“勾引”读者吐槽。正是这样二次元、三次元吐槽的交相辉映,让“灵剑山”笑料不断、趣味无穷。
例如:
……灵剑派不收人造灵根,就算是传说中媲美复合灵根,堪与地灵根相比的十二重楼灵根也不收,门人必须是纯发天然,有天地赐予机缘的修士,简称有机修士。
原来有机是这个意思吗?
对于如此“用心”的作品简介,笔者当真是槽多无口吐:
灵剑派成立于九州历四二三三年,几千年来始终致力于为行业提供一流的修仙人才,如今位列万仙盟五大超品宗派之一,掌门风吟真人担任万仙盟七大常务长老,修为盖世。灵剑派坚持和平与发展的主题,门派核心价值理念是求真、求善、求种。为进一步扩充门派力量,补充新鲜血液,拟于近期召开升仙大会,诚邀各路精英前来。
除此之外,来自时事热点、流行语、历史事件,或者经典文学、电影、电视剧、动漫、游戏等各式艺术作品中的“梗”层出不穷:“智商税”“素质教育”“政治献金”“管培生”等词汇让人忍俊不禁;主角“攻略”试炼的方式让游戏玩家们倍感亲切,“阿娅”“吉尔伽美什”“幻象杀手”“阿卡林”“扎古”等等来自《命运/守护长夜》《魔法禁书目录》《摇曳百合》《高达》等经典日系动漫作品的梗令爱好者们会心一笑,甚至,文学名作也被化用为“梗”,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文中。
鲁迅先生的《孔乙己》:
……老汉却浑不在意地走到柜台前:“老板娘,温两碗酒,一碟茴香豆。”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那凶恶的目光令大堂里看热闹的许多人都不寒而栗。老汉却如沐春风一般笑着,然后在柜台前排出九文大钱。
盯着那九枚破破烂烂的铜钱,老板娘并没有将老头儿一脚踢出去,将铜钱收好,转手两碗酒和一碟茴香豆就端了上来。
这是《范进中举》:
一个中选的闻宝,天真烂漫,猛地拍手笑道:“噫,我中了!”
然后一口气儿喘不上,扑地倒了。
第一卷第二十三章的标题干脆就是:《多收了三五斗》。
就这样,来自各行各业的原材料化身冷烂欠梗,在故事中无厘头地见缝插针,吐槽也因之更加“理直气壮”。
“吐槽流”是网络小说中一种非常极端的类型。因为严格来说,吐槽并不具备批判、讽刺现实的意义,它只是一种娱乐手段,甚至可以说,吐槽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在优秀的“吐槽流”作品中,“吐槽”与“小说”本身却发生了有趣的化学反应:小说虚构故事,创造虚幻世界;吐槽解构故事,还原现实感;立足现实层面的吐槽,却在同步消解着现实。读者通过吐槽,在虚构世界中回归了现实感,却也能在现实中滑向虚无;他(她)既是吐槽的看客,却同时参与其中:虚构世界和现实感这对矛盾便是这样在一个名为吐槽的容器中达成了奇妙的和解。
另一方面,网络小说较长的篇幅决定了作品需要“宏大叙事”,这一“宏大叙事”立足于严谨而复杂的体系化设定、高完成度的角色与情节,以及海量以假乱真的细节,依靠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来构建完整的故事。然而吐槽的过程与之正好相反——它将来自过去与现实的完整叙事、意义丰富的时空环境彻底粉碎为残缺的、无意义的信息片段;它在构建中消解构建,在体系中拆分体系。
如果说“吐槽流”是一辆小推车,现实与虚幻、构建与消解这两对矛盾就是轮子:对立双方如同太极图的阴阳两端,动态的平衡使其不停旋转,生生不息、滚滚向前。这走钢丝一样的平衡并非天然,而是来自于作者的把握和控制。“吐槽流”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有着相当的难度,一旦失控,便不可避免地陷入崩坏循环。
“国王陛下”在《崩坏世界的传奇大冒险》《盗梦宗师》经显示中已了强大的输出能力,《从前有座灵剑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高质量、高密度的吐槽与节奏紧凑的情节水乳交融,正如武侠小说中的“唯快不破”,使得读者对违和之处难以察觉;更难得者,“吐槽流”生来就“不正经”,“灵剑山”却将严肃情节与欢脱气氛结合得恰到好处:“衣锦还乡”篇、“黄金一代”的历史、西方大陆的冒险、追寻前世与魔界求索等情节在插科打诨的基调上讲述了一个个看似脑有贵恙、实则相当严肃的故事。或令人激愤,或使人叹息,或光怪陆离、魔幻主义,或慷慨激昂、动人心魄。如此笔力,实属难能可贵。
设定方面,“灵剑山”故事发生在一个宏大的修真世界,作者通过将情节和场景阶段性地分离,有效地降低了写作难度。如果能维持前半部的写法,后期收尾应非难事。但由于后期字数太多、情节超出大纲甚远,为了主线作者不得不收敛吐槽,而将主要精力转向严肃叙事,在准备不足和变换风格的情况下产生了强烈的扭曲感,这才有了后半部作品不尽如人意之感。当然,这多半也是因为“吐槽流”的固有缺陷,非战之罪。